伤痕之冰冷的指尖(かわいゆみこ)18N
可怕的敌人,也可能成为强力的捍卫者,在感情的路上尤其如此。大藏省的少壮派菁英,与同期且为劲敌的司马,在工作上互别苗头;暗地里,两人都和无形的孤寂战斗着。当桐原因不孕症而遭妻家鄙视时,长期的压抑竟迫使他委身司马,分享着彼此的欲望与温暖。
那是在一个热得令人眩晕的夏夜里发生的事。
一辆黑色的莲斯莱斯缓缓滑近幽静的住宅区中。
桐原晃司闭着眼睛埋身于车内宽阔的高级皮质后座里。
他,三十一岁,戴着一副银框的细边眼镜,线条纤细而神经质的容貌令人印象深刻。
用指尖接住太阳穴、眉头深锁的桐原,似乎在强忍什么似地紧闭双眼。
车里的空调明明已经舒适凉爽,但桐原衬衫下的背脊和腋下,却缓缓被冷汗所浸透。
让桐原还能维持正常思考的,只有公事包里的一张明信片而已。
听说你在东京非常活跃,我们都以你为荣……就是写着这几个字的明信片让桐原能够支撑到现在。
车慢慢停下。
感到车身静止的桐原认命地睁开眼睛。
"就是这里。"
没有派出司机而亲自担任驾驶的筱田第一秘书,告知桐原已到达目的地。
透过后照镜,这名中年男子毫无感情而近似爬虫类的眼神,与桐原视线相接。
或许是习惯了吧?男人的细眼里没有同情嘲笑,也没有一丝丝好奇心。承受不了那种冷漠的眼神压迫,桐原再度垂下眼睛。
男人立刻下车走到桐原坐的方向,打开车门。
桐原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被送进屠宰场的动物一样。
外面虽然天色已暗,但是夏日的热气还残留在柏油路上。
这家位于港区的高级料理旅馆规模不大,口味却很道地。只有写着店名的门灯显示这里与其他住宅不同。
在男人的引导下,桐原踏上细心用水泼过的石板,穿过格子门来到位于相当深处的拉门前。
"欢迎光临。"
在凉爽的玄关门口,立刻有一位穿着淡灰色和服的老板娘过来招呼。
她一身素雅的衣着只有腰间的红色系带,昭示着女人的存在。
"大老已经到了。"
称呼筱田为大老的老板娘仿佛也洞悉一切,在不失礼的范围内不与桐原的目光交接。
知道没人可以解救自己的桐原,只能低头看着擦得发亮的鞋尖。
"请上来。"
看着迟疑的桐原,男人出声催促。
桐原轻轻点了点头,脱掉鞋子。
在老板娘的带领下,桐原经过好几个房间走向位于最深处的和室。
只负责接送桐原的第一秘书,就站定在玄关门口没有上来。
"就是这里。"
把桐原带到门口的老板娘行礼之后伸手把门拉开。
在有十六坪大的房间里,筱田雄一郎早就换好浴衣,坐在榻榻米上看着报纸。
"这么热还叫你来真不好意思,先进来吧!"
男人把报纸放在一边向桐原招手。
男人所在的房间里侧被一道门隔开,里面又是另一个房间。
"……让您久等了。"
几乎要退缩的桐原为了鼓起勇气紧握双拳,弯了一个九下度的腰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男人眯起眼睛。
脸色苍白的桐原举步艰难地踏进房间一步。
背后那关上门的声音听来格外刺耳。
一进来立刻伏在榻榻米上的桐原向男人深深低头。
"我是桐原,非常感谢您今天能叫我来……"
看着穿着西装的桐原平身低头的行礼,筱田放低声音温柔地说:"不用这么客套。外面很热吧,先去洗个澡。"
"……谢谢……您的体贴……我就不客气了……"
桐原没听到回答。
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桐原仍旧深深低头。
里面隔开的房间铺着两床寝具。
一九九三年八月,一个发生在热得令人眩晕夏夜里的事。
"司马……"
同期的吉谷越过堆积如山的资料和公文跟司马说话。
司马彰典停下手上的作业抬起头来。
负责编列国家预算,有财政部中枢之称的主计处,不知道是空气不好还是气氛不佳的关系,从银行局过来的吉谷眼皮半垂地望着,专心敲着电脑键盘的同事背景。
从他们这些在银行局上班,每天过着接待客户的日子,被称为吃软饭部门的官员眼中看来,这些在各部中最严谨、能以最快速度晋升到最高的事务次官地位,让其他同事不得不佩服的菁英中的菁英份子,他们无言散发出的锐气想必让吉谷心生畏情吧!
"一个人出二千块庆祝浜野生子,只剩你还没缴。"
听到同期的名字,司马从挂在椅背上的西装里拿出钱包。
公家配给的灰色又单调的办公桌,在人高马大的司马衬托下更显寒伧。
虽然是赫赫有名财政部,但不论建筑物或所配给的用品,都比位于霞关的其他省厅要来得老旧。
或许是因为没有必要急着改建,又或者是光其它省厅的预算就已经够烦了,没有必要再自已雪上加霜地制造压力使然,到目前为止财政内的办公设备,依然跟时下流得OA无缘,仍使用着从前留下来的老办公桌椅。
在旧政府机关特有的灰漆脱落的墙壁旁,一台发出吵人运转声的旧式大型空调,散发出带有霉味的冷气。
因为才过五月中就已经热得像七月半的夏阳持续延烧,凡事小气的部内好不容易才答应开放空调。
"这好像是浜野的第一个孩子吧?是男的还是女的?"
拿钱出来的司马应付似地问问,经常担任类似聚会召集人的吉谷歪嘴笑了下。
"听说是同卵双生的龙凤胎。"
"第一胎就生到龙凤胎?他太太可辛苦了。"
随口闲聊的司马伸了个懒腰,松弛长久维持同一姿势的身体,突然同届主计外坐在另一区的同事面孔,闯入他的视野之中。
那是跟司马同样在一九八四年入部,负责农林水产的桐原晃司。
跟其他同事比起来显得线条纤细多了的他,似乎越过电脑窥伺着司马等人的举动,直到司马看见之后才移开目光。
发现他似乎不太喜欢与自己视线相对,司马对他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或许是对方藏有秘密般不稳眼神的关系吧,司马忽然想到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桐原有孩子的事。
跟自己同期的话,桐原今年应该也有三十一岁。
晚婚的浜野也就算了,连司马都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几乎跟司马同一时期结婚的桐原,就算有子嗣也不为过啊!
"吉谷,你有没有听说桐原有孩子的事?"
司马不解地问,吉谷摇摇头。
"桐原?好像还没有吧!"
站在司马身边的吉谷也把视线投向桐原在日光灯下,显得更为神经质的白皙脸颊。
雪国出身的桐原有着一身连女人也羡慕的细白肌肤,担任主计处农林水利审查的他看似温和,其实是个擅用心机的男人,跟司马一样,在同期之中算是发展得相当顺利的。
几乎被东大法学系所占领,每年只录取二十人左右的财政部菁英组里,全部是通过国家一级考试的英才,而且是前二十名的国家未来栋梁。
不过,这些菁英们在入部后十年,实力的差距就会慢慢拉大。
目前在八十四年度入部的同期中,最有希望出线的,除了担任主计审查的司马和桐原之外,另一位就是主税局的伏屋东彦三人。
其中,在二年前入赘目前在政经界仍具影响的旧财阀桐原家的桐原晃司,等于在三人之中抢先跨出一步,对竞争者司马来说,等于欲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入部十年,司马多少知道他的一些性格与习惯。比如说,外表看似温和其实自尊心极强,还有一旦说出的承诺一定会彻底实践,不服输到近乎顽固的态度等等。
要论个性的话,或许他比司马或伏屋都来得强。
"桐原啊……要是不赶快蹦出个子儿的话,光是桐原英辅那关就很难过了。"
吉谷远望着桐原的脸同情兼揶揄地说。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工作了。我今天会把礼金交给浜野。"
平常就很切的吉谷挥挥手消失在门后。
目送吉谷离去,重新拾起文具的司马心想,也该是听到他有孩子的时候了吧……,他再度把目光投向坐在另一边,戴着细边银框眼镜的白皙脸庞。
桐原结婚已经两年,双方父母一定都迫不及待地想抱孙子吧?
身为桐原家主,更是下任商业联合公会会长有力人选的财经大老桐原英辅,凭借坚强的意志和野心,在财政界挣得一席之地。
不过,这个强悍男人唯一的烦恼,就是没有可继承家业的子嗣。
无可奈何的他,只好让独生女在两年前招赘了一名女婿,就是桐原。
一手由英辅养大的天之骄女,和年轻政府官员的婚姻要是有了果实的话,不难想像那将是继承桐原天下的唯一人选。
而且,将自己的优秀血统提供给英辅的桐原,也将获得高官厚禄的等值回馈。
财政部虽然不像隔壁的外交部喜欢靠裙带关系,但是只要对自己的前途有利,再多的靠山也不嫌。
更何况是像桐原这样的名门?桐原的同期大概没有不羡慕他的吧!
再说司马自己,虽然妻子也是地方士绅的女儿,三不五时娘家都会以给小孩零用钱或教育费的名义资助,不过跟桐原家的财产和人脉相较,可是望尘莫及的。
司马在一向顺遂的人生中,唯一觉得挫败的,就是听到桐原入赘的那一刻。
就像其他争相在各行各业出头的男人们一样,司马并没有对结婚是人生必经之路,只不过是换一条能达到更好目标的跑道而已。
他跟相处二年的妻子之间早已没有爱情。
妻子虽然漂亮,不过从以前就是一个自我意识极高、喜欢出风头的女人。她既不是自己急切想结婚的对象,也早已预见婚后还得为她的浪费卖命。
光是想到将来,司马就后悔应该选择条件更好的结婚对象才是。
二年前,妻子未婚怀孕的事逼得他不得不立刻结婚。
自从升迁到主计处后,司马因为公务繁忙,经常半夜或几天无法回家。所以,每次一见到妻子,总得听她抱怨或嘲讽。
而且,抱怨的内容,不外什么周六日还要上班薪水还那么少、公务员的薪水连一个名牌皮包都买不起等等,就像一般暴发户的女儿才会说的穷极无聊的牢骚。
反正每次见面都是吵架,有时司马即使可以早点下班,也宁愿去喝酒而不回家。
虽然,司马相当疼爱自己那个才满两岁、越来越会说话的儿子;不过,等他回家的时候,孩子早就睡了。
因此,司马更视回家为畏途。
边想着琐事边把资料打进电脑的司马,听到手边的分机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对是在隔壁外交部上班,从学生时代就交往的恶友有贺佑介。
"怎么样?今天能不能早点下班?"
他那女人最受用的柔声一如往常地问道。
"嗯,大概八点左右就可以走了,要不要去喝两杯?"
司马一开口,有贺立刻答应。
"既然难得,就到银座去走走吧!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店。"
有贺所指的不错的店,一定有他看上的女人吧?
司马的桃花运也不太差,不过可比不上只要是女人都来者不拒的有贺。
"那八点在老地方见。"
有贺约好就挂掉电话。
他还是不改跟男人不多说废话的习惯,司马耸耸肩放回话筒。
虽然移开视线,他还是可以感觉到司马在另一边一直望着自己。
桐原极力装作没有发现,把自己的脸隐藏在电脑后面。
他非常不善于应付司马这一型的男人。
司马在同期中属于高大英武型。
就算跟大家一样穿着灰色或蓝色西装,就只有他他显得格外出众。在那张有着深邃轮廓的面孔上,最出色的五官要算是鼻梁了。
有着仿佛以前某位英俊小生般挺直鼻梁,虽然再高一点就会变成鹰勾鼻,但是那弧度仍旧理想得令人羡慕。
桐原还曾经听说司马刚入部时,有次与财政部长擦肩而过,还被叫住称赞他鼻型漂亮的传闻。
或许是被在歌舞会和能剧方面有相当造诣的部长直接称赞的关系吧?不知何时司马就多了一个'男色'的外号,那在歌舞会中称呼演反派角色的帅哥的专有名词。
以强悍和严谨闻名,而被其他部会的人敬而远之的财政部,居然有人有这样的外号,桐原乍听之时也忍不住吃惊。
因为,财政部大部份的官员都是恶名昭彰,从来没有一个人被封上跟'色'字有关的另称。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司马算是一个相当难的男人。
任职财政部的菁英们,除了有在国家一级考试中名列前茅的自负之外,还有自己是专门掌管国家金库,跟其他省厅做的事大大不同的自傲。即使在泡沫经济崩坏后,财政部仍然不减,在其他官僚体系中依旧位居顶层。
在这些菁英之中,除了桐原之外,还有另外两位同期的官员也备受瞩目。
不过,就这两人而言,跟给人相当平凡感觉的伏屋比起来,司马要抢眼多了。
就如同长相一样,伏屋那平庸的外表和经常闪着狡诈眼光的典型官僚嘴脸,就很适合主税局那种精密的徵税作业,与其赋予他新计划,还不如给他一份固定的作业。
跟满身官僚味,一天到晚就想抓人小辫子的伏比起来,同期的司马不但心思灵敏,而且早就以过人的实力,镇压许多同期。
要以实力比胜负的话,他有自信赢得了伏屋,但是跟不管人际关系或工作表现,都胜人一筹的司马比起来,只能尽量完成份内工作的桐原,从以前就觉得自己不及他。
自入部以来。桐原从不曾与司马交谈过,不过或许是桐原的逃避感太强烈了吧,对方也对他敬而远之。
几年下来,目前的财政部分专门派遣到海外,学习外国财政与经济等的海外科,以及留在日本财政局或国税局,担任实务研究的国内科两派系。
为了学习徵税实务,桐原到国税局担任调查官那段时间,在同期中已经开始崭露头角。而被上司发现适合往国外发展的司马,就到英国剑桥大学留学两年,专攻欧洲经济学。
等他回国后,桐原听说他跟资产家的女恋爱后结婚消息;而同时先被本部召回的自己,也决定入赘桐原家。
桐原家虽是旧财阀,但是在战后财阀解体之下,仍在船舶、钢铁、商业等业界占有一席之地,财力足以影响日本经济。
桐原家这一代的家主桐原英辅,担任下一任商业联合公会会长的呼声极高,是个充满野心的能干男人。从他把在财阀解体后一度中落的家道重新振兴一事,就知道这个人有多么精悍。
不过,再能干的男人也有烦恼,桐原英辅并没有能够继承家业的子嗣。
所以,他看上了年轻有为的国家菁英桐原,让他入赘,成为独生女弥生的丈夫,等到孙子出生后,就条算让他继承桐原家业。
财政部虽然不盛行靠裙带关系出头,但是如果能借此得到有力后盾,当然救之不得。
而且,假使桐原不接受的话,后面还有一标人排队等着争取这强大的靠山。
于是桐原开始焦急起来。
有三兄妹的桐原,只是出身在新潟的一个相当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
桐原家的长男早就结婚继承家业,现在在新潟老家与父母同住。知道儿子要入赘桐原这个极负盛名的旧财阀,双亲都感到非常不安。
不过本姓三崎的他,除了没有值得夸耀的家世和财产之外,反正父母都已经有大哥照顾,为了自己的将来,抛弃旧姓对他来说没有太多犹豫。
洞察出对方父母心中不安的英辅,还亲自出马到新潟去说服他们。
在英辅的舌灿莲花之下,希望自己最优秀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的父母,在相亲之后,就照英辅的意思开始筹备婚礼。
带着幸好肥水没落到外人田的心态,桐原迎接着大婚之日的来临。
英辅的确有他的影响力,光是来参加婚礼的就有将近三百人,还在市内最有名的饭店盛大举行。一个个令桐原吃惊的名贺电一一被朗诵出来,曾经是自己可望不可及的人物,都争相来跟这名幸运的年轻官僚握手。
桐原心想这下总算可以拉开跟司马之间的距离了。
那是两年前的事。
此刻站在司马身边的吉谷,刚刚才向桐原收了祝贺同事生产的礼金。桐原不用细看都知道,两人看着自己在说些什么。
或许是桐原入赘名门招致同事的反感作祟吧?英辅期待女儿怀孕的焦躁和不安,以及桐原在家中的微妙立场,都成了部内注目的焦点。
连同期之间都开始谈论桐原的家务事。
只要有了孩子,就可以巩固自己不稳的立场。
跟英辅的期待不同,桐原也祈祷着妻子能赶快怀孕。
"晃司,你过来一下。"
周六夜晚,陪客户去打高尔夫球而疲累不堪的桐原,刚回到位于松涛的住所,经过客厅时就被岳父英辅叫住了。
这栋建筑物虽然有三十年以上的历史,但是由于采用复古的欧式装潢,所以上二楼时非得经过客厅不可。
桐原其实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
起码应该像现在流行的新时代住宅一样,另有通往二楼的楼梯,就不会有如此拘束的感觉……。这些无可奈何的事,已经变成桐原每天回家必须面对的烦恼。
最近在岳父面前觉得肩上的压力更重的桐原,百般不愿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在家里也穿着和服的英辅,倒着弥生知道丈夫回来而端上的啤酒,满脸笑容地看着眼前疲累的女婿。
跟在新潟长大,日晒之后皮肤只会变红随即转白的桐原相反,英辅有着一身在高尔夫球场上,晒出来的古铜色肌肤和轮廓深邃的五官。
一向健谈的他不只在工作上,连对家人或部属,甚至司机或园丁,都常亲切地与他们聊天,脸上不时挂着笑容。
他半白的头发总是梳理得相当整齐,看起来就像是品味极高的士绅。在身高方面,桐原虽然略胜一筹,但是由于年纪与资历累积,英辅要比他来得有威严和气派多了。
桐原在英辅的催促下拿起酒杯,心里却巴不得赶快洗个热水澡后早早上床。
然而,碍于自己入赘的身份,英辅都已经出声了,就算再怎么累桐原也得应付。
"今天的情况不太好,只打了一百三十几杆,跟选手级的您比起来真是见笑了。"
喝着苦涩不堪的啤酒,桐原装出一副腼腆的表情。
不喜欢打高尔夫球的桐原,实在无法理解那些在这么热的五月下旬,还能在球场里健步如飞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英辅开始说起自己打高尔夫球拿过多少奖杯的光荣事迹。洞悉岳父目的桐原打算适当地取悦他后,赶紧结束话题。
"是啊,我可以把一些技术传授给你,下次有空的时候一起去打球吧!"
知道自己球技高超的英辅一点也不谦虚。
不只高尔夫,在生活及工作上,英辅那过份自信的态度经常让桐原觉得好笑。
"我哪里比得上岳父呢?我怕让您等太久会累。"
不想再跟英辅聊下去的桐原,转向旁边的厨房问道:"弥生,晚饭好了吗?"
桐原的语气中所以带点客气除了是在英辅的面前之外,最近的他连跟妻子说话都觉得提不起劲。
扎着一束马尾的弥生拿着汤勺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正在煮味噌汤,再等五分钟就可以吃了。"
弥生与强悍的英辅不同,表情总是带着几分寂寥。
包裹在围裙之下身形纤细的妻子,说完后又回到厨房。
弥生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即使为人妻后少女的感觉也没有消失,总缺少一份成熟的风韵。
跟桐原相亲结婚的她不像凡事充满精力的父亲,不管外表或个性都相当平凡且沉静。人如其名的弥生那充满旧时代女性的温婉气质,完全承袭自她已经过世的母亲。
身为桐原家掌上明珠的弥生,从小学就在直升式的学校就读,可以说是养在深闺人不知的大小姐。或许是英辅过度保护的关系,弥生没有富贵人家女儿的娇气,不经世事也不爱说话,就像从古书中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相亲时,桐原觉得她虽然不美但有一股优雅的气质,尤其喜欢她没有时下女孩特有的蛮横。
婚前的约会弥生凡事都听从桐原的意见,那顺从的态度满足了男人的自尊心,婚后桐原也打算好好的疼爱她。
那印像即使在结婚两年后的现在仍没有改变。
她从来没有反抗过英辅和桐原,,桐原也从未见过妻子大声说话或粗手粗脚。
肤色相当白皙的弥生,在婚礼时还被亲戚好友称赞,两人好像是一对雪偶一样。或许是两人的外貌都不是太出众的关系吧,所以看起来更像温文沉静的人偶。
当初在提起这件婚事的时候,就是以八赘为主要条件,英辅也承诺会在市内习一栋房子给他们当新居。妻子的个性温柔,又有桐原家当后盾,如此充满魅力条件促使桐原答应了这桩婚事。
然而婚后,英辅却以旧家如此之大,何必多此一举住到外面为由而反悔,导致桐原夫妇不得不与岳父同居。
这栋位松涛的房子足足有两百坪大,如果弥生搬出去住的话,就会变成只有英辅一人独居。才刚把女儿嫁出去的英辅,可能因此感到寂寞吧!
桐原当然不愿意跟岳父一起住,但是除了要应付老人家之外,他无法找到更冠冕堂皇的借口,又不能当着岳父的面说出来,所以桐原只好答应同住。
况且弥生似乎也比较喜欢跟自己的父亲一起住。
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与其跟才认识半年就结婚的男人到外面住,当然还不如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继续接爱家庭的庇护要好。
不过,对桐原来说,刚开始只是多耗一点心力应付老人家的同居生活,现在却因为其他因素而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对了、晃司,关于明天的事…�"
帮桐原的杯子注满的英辅开口说。
来了……桐原心想。
"只是确认一下的检查而已,不需要看得太严重。"
把专程从乡下送来的黑豆放进口中,英辅一副好爷爷的模样说道。
接着,又故意压低声音说:"可能是我从小太宠她了吧,弥生有些地方还像小女孩一样不懂事。虽然你也很忙,不过可以偷空两人来趟温泉之旅,好好疼爱下弥生,相信她很快就会怀孕。"
"是……"
面对岳父这不时提出的话题,桐原应付得相当暧昧。
桐原不愿面对岳父的理由之一,就是孩子的问题。
结婚二年,弥生还没有怀孕的迹象。
对一般夫妻而言,两年不算太长的时间,但是对在婚前就经常被英辅耳提面命想抱孙子的桐原来说,这段时间根本如坐针毡。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入赘的女婿,对英辅来说只不过是种马而已。
聪明又有前途,长相也不算太差。要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争取到下任事务的职位。
然而,这样的桐原对英辅而言,也只不过是符合身为英辅孙子的父亲身分罢了。
在女儿没有怀孕迹象之下过了二年,早就等不及的英辅终于安排熟悉的妇产科,替两人做不孕检查。
对自尊心比他人高的桐原而言,那种检查就好像意味着自己有不孕的可能一样,对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而言可说是奇耻大辱。不过,不管再怎么挣扎,答案也即将在明天揭晓。
万一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弥生不孕的话,不知道英辅会有什么反应?桐原半嘲讽地想着。
但是,这可能又是另一个大麻烦。
"女人只要花时间好好疼爱她的话,就会像熟透的水果似地发出香甜的芬芳。即使是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也会变成成熟的女人。让女人开花结果就是男人的醍醐味啊!"
真是够了……桐原看着说到女人就眉飞色舞的岳父的心想。
高龄的六十一岁的英辅有着超越年纪的精力,到现在还跟在丧妻之前就已经有两名爱人保持来往。
当然在自己女儿面前,英辅不管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提起情妇的事,但是等到女儿婚后,一向自我的英辅就完全不避讳地,在酒席之间将两人介绍给桐原。
同时,他也暗示着桐原如果有了子嗣之后,也可以像自己一样在外包养爱人。
但是,原本对性的兴趣就不大,而且在岳父的催促之下,对房事越发退缩的桐原早就烦这种厚颜的话题。
"不一定要孙子,孙女也无妨,只要早点让我抱孙就行了。"
无奈地结束令人烦不胜烦的老话题后,桐原疲惫不堪地扛着高尔夫球袋步上二楼。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日下午后,桐原和妻子心情沉重地坐在妇产科里的休息室,等待护士叫名。
妇产科本来就不是男人来的地方。
在漆成粉红色的休息室里,除了桐原之外,只有一个握着妻子的手,脸上挂着幸福笑容的年轻小丈夫。
上妇产科的人不一定就是幸福的吧……桐原望着墙壁上挂的母子海报,嘲讽地想着。
到医院来之前他还先陪妻子逛了假日拥挤的百货公司,或许是疲累让他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吧?
不想在家里跟岳父大眼瞪小眼的桐原,向弥生提议要不要早点出门,结果妻子说想去买衣服。女性服饰店对于对妻子的服装毫无兴趣的桐原来说,只是个无聊的地方。
在虽然依稀记得弥生提过好几次,但是完全记不起来的某外国名牌专卖店,桐原无所事事地等着她试穿衣服。
尽管弥生好像出来约会似地兴奋不已,不过对到外都是床罩、窗帘、靠垫套等的店面毫无兴趣的桐原来说,却是巴不得早点离开。
弥生试穿过的几套洋装或裙子看在桐原眼里,也只不过是花色不同的相同款式而已。
您真有个贴的丈夫……店员恭维的话听在桐原耳里不痛不痒。
如果可以的话,桐原真想到可以吸烟的楼梯间,去跟那些同样在等老婆购物的老公族混在一起,然而伺候妻子也是身为入赘女婿的桐原,必须的要务之一。
结果为了节省时间且懒得表示意见的桐原,叫妻子买下所有看中的服装一次刷卡解决。
就像当初英辅承诺生活上的保证一样,桐原所有的生活费都由他负责,所以桐原除了每个月给妻子十万左右的零用钱之外,其余的新水都进了自己的口袋。
英辅的用意是让他用那些钱去拓展自己的人际关系,好让以后出头可以顺利一点,但是桐原在工作上并没有好到可以一齐喝酒的同事,而且每天忙得根本没有应酬的时间,所以自然存款也就越来越多。
之后,弥生还提出想送丈夫领带的要求,但是懒得再带妻子到外逛的桐原干脆找个咖啡厅进去,边听妻子诉说跟朋友聚会的事边喝茶。
就像今天一样,可以尽情买衣服首饰之事,常令妻子的朋友们非常羡慕,然而桐原心想如果只要买买东西,就可以尽到丈夫的义务的话,买再多他也无所谓。
"你别担心了,我朋友说子宫后屈或许也会造成比较难以受孕的原因,而且最近也有不少人成人之后,子宫却仍发育不成熟的例子……。二年没有孩子在夫妇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我爸太急……"
看到脸色凝重的丈夫,弥生不禁柔声安慰。
比自己小五岁的妻子虽然不是美人,也不适合时下流行的化妆,但桐原不讨厌她那有着一双看似寂寥的单眼皮的沉静脸孔。
身为英辅掌上明珠的弥生不但会做家事,也不像自己其他同期妻子,只要丈夫加班或假日上班就会抱怨。
在相亲之下结合的婚姻,桐原当然不期待会迸出什么爱的火花,而且还有生不出儿子的烦恼,但是撇开这些不算,如果没有英辅过度干涉的,同原对弥生倒没什么特殊的不满。
"我知道……"
桐原神经质地摇晃着穿着院中拖鞋的脚尖。
带回来的工作今天之内一定要完成,一想到为了听这种只能充当安慰的报告就要浪费一天时间,桐原实在坐立难安。
想到只是为了妻子的子宫后屈、未成熟的原因,在二年之间就挨了岳父的多少压力,桐原就觉得悲哀。
不知道其他孕妇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会有什么感觉。
乍听英辅提出不孕检查的要求时,欠缺这类常识的桐原还以为只有妇方要做检查。
但是,在英辅老友的老医师说明之下,知道不孕的原因有一半是男人的关系,桐原才无奈地在上个星期踏进除了妻子生产之外,以为再也无缘的妇产科医院。
接着在什么都没有被告之,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着采样容器和色情录影带、书刊被塞进小房同时,一股烧灼全身般的屈辱感从桐原脚底蔓延开来。
从国中、高中、大学几乎都保持全国前十名优异成绩的桐原,自尊心当然要比一般人高。
听到精液检查这种动物性的发言已经难以忍受,但是想到接下来的采样容器和小房间是要自己做什么的时候,桐原差点没有一时冲动地把容器往医生脸上掷去。
想到那时的屈辱感,当桐原按捺不住想赤脚逃出的时候,护士终于出来叫名了。
进入诊疗室,上周才看过的秃头老医生点头打了声呼后开始进入正题。
"结果已经出来了……"
等到两人坐定,半身转向桌面的医生不停用手捏着病历。
医生不直接面斟病人的表情让桐原觉得有点怪异。
"太太方面没什么问题。"
有点绕圈子的说法又让桐原起疑。
医生仍然不看两人。
"医生……"
直到桐原叫了一声后,似乎下定什么决心的老医师才深吸了一口气说话。
"但是,检查了先生上个礼拜采样的精液,发现了一些问题……"
医生第一次面对桐原。
"我们在您的精液中完全找不到精子。"
有几秒钟桐原不知道他言下之意。
知道妻子正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桐原,只能木然地凝视医生的长脸。
"为了慎重起见我们会再检查一次,不过根据情况不同或许会有一些麻烦的地方再检查一次、麻烦的地方……,"医生的话谜样般地在桐原的脑中迴绕。
精液里没有精子……桐原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恐怖的话。
无精症……这是医师说的专有名词。
虽然最能到专门看不孕症的医院再检查一次比较好,但是如果是这种情形的话,怀孕是不可能了。
"老公,已经绿灯了。"
看着一路上都沉默无语的丈夫,弥生忍不住开口。
听到妻子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的桐原,虽然握着银色CIMA方向盘前进却神思飘缈。
允诺要送车当作结婚贺礼的英辅,拿了BMW和CIMA的型录让桐原挑选,他选择了国产车。
中意古式结婚仪式的英辅,拗不过弥生唯一的要求举办了教学婚礼。穿着纯白的婚纱在教堂举行婚礼,是妻子从小的梦想。尊重妻子意见的桐原,只有在人前接吻这一环有点意见。
那时的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一天的来临。
以后该怎么办……桐原问着自己。要拿什么脸去告诉岳父自己无法生育?
他一直以为怀孕只是时机问题而已,即使有不孕危机也跟男人无关。万万没想到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居然是在自己。
离去之前老医师安慰性地说以现在医学之发达,无精症并不是完全绝望。
没有希望有什么也不用说了,桐原焦躁地咬着嘴唇。
"……别担心,医生也说了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治疗啊!"
无精症分两种,一种是精子数量太多而造成阴塞的塞性无精症;另一种是天生就无法制造精子的原发性无精症。
如果是后者的话,几乎没有怀孕的可能,而前者只要适当地把精子回收后是有受孕的可能。
"爸那边可能就难应付一点……"
不知道有没有自觉自己只是制造后代的工具而已,看起来总是少女模样的弥生仍旧在自说自话。
一回到松涛的家,早就知道检查结果的岳父果然面无好色地等着两人。
"弥生,你先上楼去。"
到现在还掌握着桐原家大权的男人,就好像女儿未出嫁似地命令着。
"……爸……"
"你先上去!"
还想说什么的弥生被英辅喝斥。不敢违抗父亲的妻子只好乖乖上楼去。
看着仿佛事不干已,连头也没有回就上楼的妻子背景,刹那间桐原有被抛弃的感觉。
他虽然没有期待一向打乖乖牌的妻子会挺身维护自己,但是也不必走得如此绝情吧?
"晃司,你坐下。"英辅高压式地命令。
无法逃脱的桐原只得坐在岳父对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跷着腿气焰高涨的岳父,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的桐原也不知该怎么说。
"结婚二年,你现在才告诉我生不出小孩?"
"……是,非常抱歉……"
桐原回答得好像事不关已。
"你怎么会得无精症?"
激昴的岳父憎恶地瞪着桐原。
抬不起头的桐原只能低声道歉。
他才最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活在这世界三十一年,自认生活过得十分满足的桐原居然无法生育后代。连他自己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事?你究竟知不知道当弥生丈夫所应有的责任?你就这样报答我?"
虽然是单方面的愤怒,但是冷静的桐原,也能充分理解岳父激愤的原因。
除了繁衍后代这件事被过度干涉之外,在其余生活方面岳父的确没有亏待过他。
为了入赘这件事,英辅还特地到自己乡下的老家去拜托父母答应。
他甚至可以不用把薪水拿回家,英辅默许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如果出差的话,也一定会带当地的土产回来送给桐原。不管桐原怎么想,在表面上英辅丝毫没有亏待他。
"你给我到人民医院去再检查一次,能治疗就赶快治疗。别再让我听到这种愚蠢的结果!"
岳父愤怒地抖动着嘴唇。
桐原只能一语不发地承受他的责备。
不舒服地看着窗外的纱门上黏着一只有着肥肚的白色大蛾,桐原把拿回来的资料打进笔记型电脑里。
天气虽热,但是因为到了晚上空调就自动关闭的关系,桐原只能打开窗户透气。
刚过十二点,听到楼下传来英辅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他回来了。身为桐原财阀负责人而异常繁忙的英辅,有时比桐原还要晚回家。
由于前两天的不快事件,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迎接还是装傻的桐原, 照平常的习惯走出房间。
他告诉自己只要出去打个招呼就好,不过因为犹豫的关系,行动似乎晚了一点,因为英辅已经坐在客厅叫弥生拿啤酒来了。
"晃司呢?"
英辅有力的声音在客厅里迴响。
"他在二楼工作。"
听了女儿的回答,英辅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看来自己没有出来迎接还是惹得他不高兴,桐原躲在暗处观看情况。
由于岳父先提到关于自己的话题,让桐原失去了露面的机会。
"热心工作固然好,但是那个男人实在太无情了。"
他果然因为上次的无精症事件还对桐原记恨,不知道桐原躲在一旁偷听的英辅,继续发泄他的不满。
"怎么会?他很细心啊!"
弥生坐在父亲身边倒酒柔声替丈夫说话。
桐原喜欢妻子那低而稳的音质。
"……应该选个更开朗而勤快的好男人给你才对,我怎么都不喜欢那个男人阴沉的感觉。而且,他在我面前会假装对你温柔。"
一向尊大惯了的岳父难得的降低音调。
被英辅看出自己在他面前会对弥生特别好的态度,让桐原吓了一跳。
"不会啦,他对我已经够温柔了,有时间的话一定会陪我去买东西呢!很少有丈夫愿意陪妻子去购物啊,连朋友都很羡慕我。"
弥生静静地替桐原辩驳。
一向柔弱的妻子也有这么坚强的一面,知道再听下去也不会听到什么好话的桐原,本想离开但又不自觉地听下去。
"但是他没有种啊!"
英辅苦涩地说。
"病情又还没有完全确定,你别这么说他嘛!"
看到弥生为自己说话,桐原有几分欣慰。
"……你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爱你的男人的温柔……。就算不能传宗接代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晃司能真的对你好,不是只做表面功夫而已……"
只会说冠冕皇的话……桐原轻蔑着岳父。
在自己的妻子还没有过世之前就在外面包养情妇,还跟桐原暗示只要让女儿怀孕也可以照办,现在又在女儿面前批判桐原不爱她。
有什么比这种事更滑稽呢?桐原打从心底作呕。
"我……知道,妈在医院里也常这么说,说爸对她很好,如果有来生的话还想跟爸做夫妻……"
听不下去的桐原转过身去。
左拥右抱两个情妇的男人,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深爱妻子、不想让她担心?
桐原多想告诉弥生,你父亲只是个厚颜无耻的伪君子而已。
然而,实际上让桐原不满的是那份自己无法参与,只有具血缘关系的亲子之间才会有的温暖交流。
回到书房的桐原继续瞪着那只丑陋的大肚白蛾。
一边把无精症的标签贴在别人脸上,一边又大谈什么爱啊、恋的,虚伪也得有个程度好 吗?内心充满无处发泄的积郁的桐原,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一点也不相信爱恋这种只有感伤的情绪。
那种东西只会变成男人在社会上冲刺的绊脚石,一点用处和价值也没有。
桐原紧盯着液晶萤幕上的数字,提醒自己别沉浸在多余的感伤之中。
还离梅雨季相当远的六月晴空万里,日晒强得几乎让皮肤刺痛。
吃完早餐后不想面对岳父而躲到二楼书房的桐原,到庭院寻找妻子的踪影。或许是被害妄想吧,最近弥生好像在闪避与桐原单独相处。因为她好像专挑桐原不在的时间和地方度日。
在二楼找不到弥生踪影的桐原心想,她会不会在厨房或是院子里。
英辅好像在自己的书房里工作,可以不用见到岳父的面而到院子里走走,让桐原松了一口气。自从知道桐原的男性不孕症之后,家里就随时涌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不想把话题扯到那方面的弥生,只会言不及羲地聊一些自己的兴趣,而英辅也失去了平时的健谈,没事只埋首在报纸或杂志之中。
穿着拖鞋的桐原在广阔的庭院一角,发现在妻子的踪影。
最近受朋友影响而对园艺产生兴趣的弥生,穿上难得的长裤的围裙,头上还戴了顶大草帽,蹲在土堆旁专心地工作着。
"弥生。"
听到桐原的声音抬起头来的弥生,看到极少到庭院里来的丈夫身影,不禁惊讶地瞪大眼睛。
即使妻子满头大汗手上全是污泥的模样,看在桐原眼里也不过像是大小姐的一时兴起。或许是出身一般家庭的自己,对上流阶级毫无根据的自卑感所致吧!
"……对不起,我马上去准备午饭。"
误会了桐原来找自己是因为饥饿的关系,弥生拍掉身上的泥土,准备脱下园艺专用的手套。
"不是,我待会儿要去医院,你跟爸吃就行了。"
暗示着自己要到大学医院去听取不孕精密检查的结果,桐原凝视着妻子的表情。
弥生有点尴尬地低下头看着手上的园艺手套。
几天前看到妻子为了无精症之事替自己说话,桐原还在期待她会不会提出一起去的要求,看来是落空了。
在难耐的沉默中,桐原把手插进裤袋。
明明要求妻子贞淑却还对她的顺从感到不满足,没有发现自己矛盾之处的桐原,有时会对妻子的纯真感到焦躁。
她不知道已经跟丈夫有了异样的距离和孤独,而桐原也无意识地放弃了去窥测妻子心中的想法。
"……整理得好漂亮,这是什么花?"
看到妻子万分抱歉的表情,想要改变气氛的桐原指着地上其中一个盆栽说。
"这是石南花,正好配合季节有凉爽的感觉。"
发现丈夫对自己的嗜好产生兴趣的弥生,高兴地开始讲解起其他花卉。不过,老实说原比较在意是的,待会儿要去医院里听取的检查结果报告,对这些名字听起来都差不多的花是左耳进右耳出。
"是啊,放在玄关旁应该满好的吧!"
适当的敷衍完之后准备转身离去的桐原,却被弥生轻轻拉住了手腕。
"我待会儿帮你做点简单的东西,你吃完再去吧,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啊。三明治好不好?只要等十分钟。"
妻子纯真地仰望着桐原。
"也好,可以快一点吗?"
弥生急忙脱下围裙走回屋中。
弥生并没有夸张,把昨天剩下的蔬菜汤热一热,再把火腿、莴苣等材料夹在面包里,不到十分钟三明治和热汤就已经上桌了。
或许是照顾病弱的母亲惯了吧?弥生做家事的动作非常敏捷。
但是,没什么进食心情的桐原,只咬了一口三明治就放下。
"味道不好吗?"
看到桐原没吃完的弥生有点担心地问。
他摇摇头。"才刚吃完早餐没多久,还不是很饿。剩下的留着等我回来再吃。"
瞥了一眼自己留下的食物,桐原无奈地加了一句。弥生这才安心地点头。
她究竟知不知道事态严重……,到了这种时候,跟妻子的对话也只不过是办家家酒的延伸。桐原嘲讽地想着店起身来。
'中野先生请接十线电话……'
桐原木然听着院内有如机械音的女性广播。
"很可惜,依照桐原先生您的身体状况,还是无法进行正常的生育……"
把检查结果印成报表推到桐原面前,一个别着教授名牌的中年男人低声说。
在英辅认识的妇产科医院所介绍的人学医院里,桐原单独前来聆听不孕症的检查结果。
弥生还是没有开口说要同行。
在面对左右今后人生的重要问题在现在,桐原有一种被以为是自己隶属物的妻子抛弃的感觉。
他没有要求妻子同行,就算来也只是徒增沉重气氛而已而已,但是她连可以与你一起分担这几个字都讲不出口吗?桐原神经质地皱着眉头思考。
还是她觉得自己跟来的话,会增加桐原的心理负担才没有提及?
他会到庭院寻找弥生就是希望她能与自己同甘共苦,想听她主动表示想一起前往。
自己那个在温室里长大的纯真妻子,可以说几乎没有承受现实的力量,而且由于人生经验不足的关系,连安慰的话也说不上几句。
即使如此,桐原还是希望此刻她能陪在自己身边一起听结果。
"请看这里的数字。"
医生指着编着零号数字的报告说。
"这里是精襄内的精子,而这里是形成精子的精子细胞,还有精元细胞……完全都没有。简单的说,您的精液和体内都完全没有精子存在。如果是在精元细胞阶段就停止分化的话,我们还可以将之取出设法培养出精子……,但是要连最基本的精元细胞都没有的话,靠现今的医疗技术是无法受孕了�"
桐原半恍惚地听着医生宣告,自己没有让妻子怀孕的能力。
他知道弥生每天在床上测量基础体温的努力。
像少女般纤细的身体横躺在自己身边,闭上眼睛测量体温的妻子,就像举行小仪式似谨慎地把温度计拿到眼前的时候,是桐原在一天之中觉得弥生最可爱的时刻。
他也知道纪录每天体温的登记表,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妻子那些努力都白费了……。不同于刚才的抱怨,此刻的桐原头一次意识到,妻子的努力变成泡影的感觉。
"……如果非要有小孩的话呢……"
对于桐原支支吾吾问出的问题,医师给了他一个万般无奈的表情。
"除非用AID……,也就是非配偶间受精才有可能。方法是向精子银行借来已经登记过的精子,与你太太的卵子结合后,移植到子宫里。"
桐原茫然地看着医师的脸。
"用别人的精子……?"
"是的,如果非要孩子的话只有这个方法……"
之后,自己到底回答了些什么,桐原再也想不起来了。
那是在正要迎接真正的夏日,某个七月晚上的事。
"久等了。"
背后传来一个带有独物磁性的男声,高大的男人一屁股在司马的身边坐定。
让司马等了近二十分钟,毫无愧色的有贺佑介就跟平常一样潇洒现身。
难得以黑灰色为服装主色系的有贺,穿着一件有古典条纹的西装配上淡棕色的衬衫。
那一身像从服装杂志里走出来的外国模特儿般的造型,加上有贺浅色的发色和瞳孔,非常适合他那张受女人欲迎的俊脸。不过,在公家机关能够作这身打份的,也只有他任职的外交部了。
"你还是一样夸张。"
司马的讽刺只让有贺轻撇了一下嘴角。
"你那件西装不也是保罗·史密斯的?"
有贺伸手把司马西装内袋里的标签翻出来坏笑着说。
司马苦笑着把西装脱下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身上的西装的确是保罗·史密斯的新款,但是跟有个有力政党撑腰的妻子,赚的钱全都进了自己口袋的有贺比起来,只是一介公务员的司马当然无法花太多西装费。
从以前就相当注重穿着的有贺,就是讨厌财政部保守的风气,才会选择进入符合自己气质,也比较充满流行感的外交部。
脑筋灵活、个性开朗又好交际,野心也不比一般人小的有贺,是个如果可以的话,宁愿不想与他共事的强劲对手。
幸好两人虽然同在霞关工作却分在不同单位,交情也只是有空出来喝喝酒的程度而已。
"纯马丁尼。"
有贺也脱掉上衣,对着吧台里的美女酒保微笑。
一看到美女就蠢蠢欲动是这个男人的天性吧!
有贺是司马从求学时代认识到现在的朋友,他从没见过有贺有一刻不在追求女人的。司马虽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可远远不及这个恶友。
即使对方是个对男人不假辞色的女人,他也会像执行自己最忠实的使命似地,努力称赞对方,使之心情愉快。
更别说是喜欢的典型了。
婚后的有贺仍不好色本性,身边还是充斥着美女。
既然是利用裙带关系一步登天,有贺起码要在表面上当个爱妻族。而且,他原本就是个巧言令色的男人,绝不会蠢到破坏跟妻子间的和谐关系。不过,他的女性经历可是多到如果他老婆知道,可能会昏倒的地步。
夜路走多终遇鬼,偶尔有贺也会遇到难缠的女人,司马都懒得去算帮过他多少次了。不过,比起见儿子出生后,和妻子的关系就完全冷却的司马,有贺的家庭是要圆满多了。
"好久不见了,你太太好吗?"
喝着马丁尼的有贺明知司马家的状况还眯着眼睛问。
"没什么好不好,我这几天都在加班没看见她,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睡…�"
明知故问……司马耸耸肩。有贺从鼻腔里笑了声。
"离婚只是迟早的事。"
"那是因为你没有维持家庭和谐的意愿啊!财库那些家伙几乎都不努力维持家庭圆满,打着反正不和就离婚的念头。像我这种靠裙带关系出头的男人,才不可能像你们这样糟蹋爱妻呢!"
故意用财库两个字来形容财政部,有贺揶揄着一天到晚自以为是政府菁英的财政部官僚。
不过,也只有有贺才敢用这种黑色幽默来批评政府单位。
有贺说得没错,财政部中的离婚率确实比其他省厅高。每天加班到半夜的丈夫怎么留得住老婆的心?
"我又不是在玩,工作都累得半死,谁受得了回去还要听抱怨�"
叫了一掺水酒的司马扭曲着表情说。
"像你这么聪明的男人,不可能不懂得如何讨老婆欢心吧?只是你有没有心而已。"
对于有贺的批评,司马只是笑笑带过。
司马对于什么温暖的家庭完全不执着,如果要崩溃就越早越好。
他想回家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看儿子。
他最近真的对妻子越来越不耐烦了。
都已经为人妻了还虚荣地执着于名牌,为了买名牌贷还跟娘家要钱,简直无耻。
妻子的手艺之差也让司马不满,她既无心改进也没有维护家庭的认知。最无可救药的是,听到她怀孕,而为了孩子答应娶她的短视的自己。
司马住在奈良新兴住宅区的双亲,当初也为了妻子对未来的公婆态度不佳而反对这桩婚事。
两方父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像暴发户又品味不佳……司马的父亲就发表过这样的意见。
娶到恶妻是百年来恶业,跟婚后行到强而有力后盾的桐原比起来,司马无疑是抽到了下下签。尤其是明知道结果还去做才是无可救药。
"要是没有孩子……要是没有克弘的话,我早就离婚了……。从小父母就离婚对小孩今后的成长,一定会有不好的影响。"
"是啊,你的儿子还真是可爱。你要是好好把他养育成为人的话,我可以考虑让女儿嫁过去�"
一说到孩子的话题,溺爱女儿的有贺口吻就严肃多了。
有贺的女儿继承了父亲华丽的美貌,有一张就像混血儿般的天使面孔,有贺可是疼到骨髓里去了。
同是身为人父,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有贺总是会对司马寄予同情。
"……那一天应该是安全期才对啊……"
"……安全期?"
有贺不解地反问,不过下秒钟他就立刻会意而笑了出来。
"你相信她说是安全期就在里面射精吗?你真是蠢得可以。你绝对是被你老婆给设计了。什么安全期,我看是排卵期还差不多。"
有贺笑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虽然这是司马看过有贺大笑中最没品的一次,但也无话反驳。想到妻子当初打的原来是那种算盘的司马,不禁厌恶了起来。
"我要是女人的话,为了引你上勾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说不定还会偷偷在保险套上开个洞呢!你是不是太没有自觉啦?你是代书的儿子,又是东大法学系出身的政府官员,再加上你那出色的外表,谁都想做你老婆啊!不过,任性和长男身分是你最大的败笔就是了……"
有贺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还继续没品的评价。
"你要是女人话,一定是那种妖艳,然后整天以荼毒男人为乐的坏女人。"
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司马嗤之以鼻地想。
"别担心,我要是女人话,绝对是你的头号目标。你不是最喜欢那种个性扭典,完全无法自由控制的美女吗?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保险套开个大洞,然后再骗你今天是我的安全期,让你死无全尸。来个通宵缠绵怎么样�"
终于停止狂笑的有贺这次给了司马一个意味深长的眨眼,然后从喉头里挤出充满磁性的轻笑。
司马从鼻子里哼出两声。
"要不要真来一次?别说我没警告你,小心隔天站不起来。"
"那可不一定,我的技术肯定比你好。"
单肘撑在桌上的有贺好色的嗤笑。
在讲到这类话题的时候,平常高贵得跟名犬一样的恶友,却能毫不在乎地脱口而出一些卑猥的字句。
或许就是因为他这种粗线条才跟司马合得来吧!
"对了,你那个部门不是有个入赘桐原家的同事吗?"
才过度地夸耀完自己的性爱技巧,有贺突然冒出一句。
他除了精通女人之外,对其他八卦传闻也如数家珍。
像哪个大使馆官员跟公主不伦,或者哪个大企业家在港区高级别墅里金屋藏娇等等,司马所知道的绝大部分八卦,都是从有贺这里听来的。
"桐原跟我是同期……"
奇特的预感瞬间掠过司马的脑海,他放下杯子。
就像有大收获或有好机会来时那种具体成形的预感。
看到表情骤变的司马,聪明的有贺立即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扬起嘴角微笑。
"告诉你一件好事,不过你得请客。"
有机会就想占值便宜的恶友。司马点头承诺。如果是无聊的传闻的话到时再反悔就好,他也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我老婆和桐原家的独生女从学生时代就是朋友……"
司马依稀在哪次喝酒的时候听过这件事。
有贺经常笑说自己的老婆因为出身直升式的贵族学校,简直不解世事到极点。
"你那个同事不是因桐原英辅没有儿子可以继承家业,才入赘他家当种马吗?"
目前仍是操纵财界生杀大权的桐原英辅,有贺对于他当然有些基本认识。
"桐原家的大小姐因为结婚二年还没有怀孕,常跑来跟我老婆诉苦�"
在几个月前司马也听过,桐原夫妇一直没有好消息的传闻。
"桐原英辅当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用各钟方法之后,最后终于走上检查这条路……"
好戏就要上场了……有贺的眼神闪着狡狯的光芒。
人家的不幸对身为第三者的有贺来说,只是多了一个茶馀饭后的话题,故事越精采,讲的人和听的人也越过瘾。
"结果检查报告出来了,那个被寄予传宗接代任务的驸马爷居然得了无精症。"
"无精症!?"
这个极少听过的医学名词让司马皱起眉头。
"简单的说就是没种啦!听说还很严重,老婆受孕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没有就是没有,怎么挤也挤不出来啊……"有贺事不关己地笑说。
前一阵子有贺才刚帮独生女儿过了一岁生日。
有些不想要小孩的人生个不停,想要的人却一个子儿也蹦不出来,真是讽刺到极点。
司马想起桐原那白皙而神经质的侧脸。
他的五官虽然端正,但论起精力的话,连岳父桐原英辅比他都要来得生龙活虎多了,怎么看桐原都像是个生命力相当薄弱的男人。
司马试着想像那样一个神经质且有洁癖的男人,是用怎样的表情去做精液检查和面对高压岳父。
如果自己与当事者易地而处的话,司马也没有把握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无法生育的事。
"不用说桐原英辅当然勃然大怒了,还宣称不管用什么方法,即使用AID也不能让桐原家绝后……。所以啰,那位驸马爷现在在家里地地位可是岌岌可危。当初他就是为了当种马才入赘桐原家,事到如今一句生不出来,可没那容易打发桐原家那个老爷子。"
"你知道什么叫AID吗?"有贺笑着问。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意思是非配偶间的人工受精。简单的说,就是用别人的精子来让自己的老婆怀孕。对男人来说等于面子被狠狠践踏。"
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状况的有贺,半揶 揄地望着杯中的橄榄。
如果桐原的妻子真是有贺老婆好友的话,那这件事就中能有假。桐原的妻子向好友倾诉烦恼,而有贺的妻子则不经意地透露给自己的老公知道。
桐原大概连作梦都没想到,自己这种不名的事居然会透过这种方式让司马知道。
最后可能是离婚吧……以桐原家的势力及名望来判断的话。
站在桐英辅的立场来说,与其找陌生人的精子来传宗接代,还不如让女儿另觅良夫来得适当。
即使会让女儿留下离婚的污点也无可奈何。
然而,对桐原来说,这却会变成他仕途上最大的致命伤。
财政税官员的离婚率虽高,但是绝大部分限于像司马这类恋爱结婚者。
像桐原这种跟有力的政治家或财界人士的女儿结婚的例子,相对于婚后的仕途顺畅,要是离婚的话就会变成致命的负面影响。
无隙可乘的优秀劲敌、入赘豪门的驸马爷、借桐原之力在同僚间快速出人头地的男人……这些都是司马贴在桐原身上的标签。
不过,一切即将化为乌有。
与工作能力和个性无关,只是与生俱来的生殖能力而已。桐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来结束自己的晋升之路吧!
又少了一句劲敌……司马心想。
活该。他不禁在心底满足地嘲笑。
这时司马心中的桐原只不过是一块绊脚石而已。
从汝谷站乘坐京王井头线只要一站距离的松涛,突然变得分外寂静起来。
包括附近的瑞士大使和都知合公馆等,在午夜近二点的这个时间被一股死寂所包围着。在离家还有二十尺处下了计程车,拖着被办公室和车里的冷气冻得近乎冰冷的身体,桐原脚步沉重地瞳在往松涛的路上。
从高墙里探出的树枝纹风不动。连白天叫得烦人的蝉鸣也都安静了下来。
穿过中央警备森严的大门踏上玄关的楼梯的时候,发现客枯的灯还亮着的桐原不禁皱起眉头。
早就打电话告诉妻子会加班晚归,她不可能还等到现在。
到这种时候还醒着的人就只有岳父英辅了。
知道桐原罹患了连治疗都不可能的重度男性不孕症后,就没有过好脸色的英辅,在这种时间会特地不睡等着,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吧!
终于到了,桐原伫立在石阶上呆望着客厅的灯光。
活了三十二年,他从没有如此诅咒过自己的能力。一生与挫折无缘的自己,却在这些日子尝尽了煎熬。
提不起勇气自动说出连带毁了自己前途的离婚二字,也无法劝说妻子接受最后手段、也就是AID受孕的桐原,每天都战战兢兢地等着岳父一句话。
即使英辅决定要让弥生接受AID受孕法,这个家也不再需要桐原的存在。
所以桐原只能像胆小的野猫般小心翼翼地不去招惹英辅,过着就算在家里也尽量不去面对他的生活。
明知不管早晚,该来的还是会来,但是期望这天最好不要来的桐原,只能过着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
桐原的人生虽然顺利,但也不是没有经过努力。
别人努力一分的话,自己就要花上三倍的时间。
面对耸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墙,桐原总是抱着要怎么样才不会摔下来的心情,战战兢兢地攀登着。跟轻松就能爬到顶点的司马根本不能比。
他不是没有自觉的人。
前几天他才被主计官山冈激励,告诉他九月的审查要好好努力,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山冈是个有眼光的男人,不会平白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所以,桐原才以为最近低潮的自己终于要开始转运了。
他认为在桐原家这二年来的低声下气终于要有回报了。然而,面对岳父的等待,桐原知道自己还是要跟那个,被兄弟和朋友所羡慕的高级官僚之名说再见。
岳父会一直不提离婚的事,除了不想让女儿有污点之外,桐原想不到任何理由。
他绝不是顾虑到桐原身为男人以及在工作上的立场。
在这个家里,桐原从最初到最后都只不过是个女婿而已,从来没有被岳父当作儿子看待。不管原因为何,有一次离婚经历对于如果想要再婚的弥生总是不利的条件。
所以,岳父会犹豫提出离婚,只是基于疼爱女儿的心态而已。
有些问题不是靠努力或才能就能解决的。桐原下意识地抚摸自己平板的下腹部。
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想要一个孩子。
不只是畏惧岳父的压力,在知道自己无法生子之后,桐原打从心底想要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存在。
他想要一个能无条件奉献爱的存在。
桐原在心中甩开了黏附在自己颈项和手腕上的沉重空气,踏入了有着岳父等待的家门之中。
全馆都有舒适中央空调的桐原邸,光在玄关就可以感受到人工的空气。
"晃司,今天也工作到这么晚真是辛苦你了。"
在桐原还没有打招呼之前,坐在六角形客厅沙发上的英辅已经先开口。
还难得地脸上挂满笑容。
"我回来了。"
边内心揣测英辅怪异的好心情,边松开领带的桐原低头说。
"要不要来一杯?"
英辅暗示要他坐下。桐原满心好像主动踏进陷阱般在岳父面前坐定。
在家里总是穿着和服的英辅,像献宝似地拿出珍藏的好酒和顶级酒杯。
"今天真热啊,就算到了半夜外面也没有一点凉意。"
又开始铙舌起来的英辅帮桐原调了一杯水酒放在他面前。
把皮制公事包放在脚边,桐原轻点了下头后拿起杯子。
"这么热的天气出了冷气房可真辛苦啊!"
边听着岳父不及义的话,桐原也敷衍似地随便应答。
喝到第二杯水酒的时候英辅终于提到正题。
"对了、晃司,听说上次筱田雄一郎先生到过你们的办公室?"
"是的,他是为了秋田的米问题而来……"
不知道岳父为何突然提起筱田的名字,桐原讶异地抬起头来。
曾经是财政部官僚的筱田变身为政治家后,还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财政部长,是有着自己党派的大政治家。由于他出身财政部,所以到现在在部里还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筱田大老似乎很中意你,还称赞你不但聪明而且相当谦虚呢!"
难怪那时他会特别问到自己的名字。被英辅一说桐原才想到,那时筱田来的时候明明已经交换名片,在临去乘车之前又问了一次自己的名字。
"谢谢他这么赏识我,真不敢当……"
没想到岳父连这种事都知道,桐原有点惶恐。
英辅苦笑了一下,抱着手腕深坐在沙发之中。
"晃司……你对筱田大老了解多少?"
看到岳父那别具深意的苦笑,桐原有种不详的预感。
"您是指……"
英辅把手探进衣袖里,品头论足似地打量着桐原。
"……筱田在那方面是相当有名气的男人。"
突然直称筱田姓氏的英辅,伸出右手指点在自己的脸颊上。
那是最直接、也是最轻蔑的男色家意味的手势。
桐原也一样,对没有兴趣的人来说,同性恋或是人妖都是性别倒错的病患,反正跟自己无关的他们,只不过是轻蔑厌恶以及好奇的对象而已。
桐原觉得血色从自己脸上褪去。
这一瞬间,桐原已经完全了解,岳父刚才打量以及专程等自己回来的含意了。
"你不小了,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被男色家看上的男人也是一丘之貉,英辅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女婿。
"但是……我……"
桐原喘息地想要解释。
他知道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但是,一听到被男色家看上,生理性的厌恶霎时流窜到桐原的全身。
而且,岳父的弦外之音,更是让桐原充满了恐惧和不知所措。面对脸色发青的女婿,英辅安慰似地说:"大老对你似乎非常中意。平常他是不会执着于固定对象,不过听说难得到外在打听你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吧?"
早就不把桐原当女婿看待的英辅说话毫不留情。
"……爸、求求你。……那么可怕的事……我做不到……"
桐原好不容易才挤出几句抗议。
在得了男性不孕症之后,在家中早已失去地位的自己原本无法抗拒岳父的任何安排。但是,要自己去应付一个同性的男人,当他的性玩具,那是个桐原无法想像的世界。
看到颤抖着嘴唇抗拒的桐原,英辅脸色铁青地拍桌大喝:
"你知道对于男人来说,什么才是最大的耻辱吗!?"
被岳父突来的气势吓到,桐原缩起肩膀。
"就是无法繁衍子孙、无法留下自己的血脉啊!失去了生子能力的男人,只不过是个行尸走肉,只会喝排泄、浪费资源,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肉块而已。"
被贬得如此不堪的桐原一句话都无法辩驳。
岳父对于桐原无法留下子孙的愤怒、轻蔑及憎恨。那太过强烈的恨意直扑桐原而来。
在知道桐原得了无精症后,与桐原憎恨自己的身体一样,英辅一定也强烈怨憎这个男人的存在。
况且这个男人还让自己女儿的人生蒙上了污点。
如果桐原和弥生之间有孩子的话,相信岳父一定会拼命从筱田的魔掌之中保护自己吧!
知道让岳父如果愤怒的原因是在于自己的不孕症,但是桐原同时也有着困惑。
男性不孕症是与生俱来,并不是因为不努力或欠缺才能的后天因素所造成,这一点英辅应该了解才对。
然而,被愤怒蒙蔽了眼睛的岳父,根本看不见这个基本问题。
抑或连努力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让他更加憎恨桐原的存在吧!
桐原完全没有任何解释能够跟岳父相抗衡。
"你要是想继续留在桐原家,想继续当弥生的丈夫的话,起码利用那毫无用处的身体去好好取悦筱田。幸好那家伙对你还有兴趣。如果你还想出头,还念在桐原家对你有恩的话,就给我主动去找筱田!"
英辅无情地命令着桐原去执行那恐怖且卑屈的使命。
要是不想离婚的话就去服侍筱田。面对岳父的话,桐原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意思就是要自己去当筱田的性伴侣……对于男人来说有比这更屈辱的事吗?
不过,要是顺利巴结到财政经界都拥有广大势力的筱田,对今后的桐原家不可能说没有助益。英辅也有他自己的如意算盘。
而且,反正桐原已经无法替自己繁衍后代,让他去侍奉政治家的话,起码还有油水可捞。
"生不出孩子的男人根本就是个毫无用处、只会吃闲饭的废物而已!"
桐原身为男人的自尊被践踏得粉碎。
脸色苍白的他只沉默地忍耐岳父毫不留情的斥责。
几周前筱田来访财政部是事情的开端。
"桐原。"
被主计处长寺门叫过去的桐原,垂着眼睛打开筱田正要出来的接待室大门。
在位于财政部二楼接待室里和筱田,早就习惯有人帮自己开门,所以一副理所当然状地从桐原面前走过。
筱田到财政部的目的就是为自己选区,也就是秋田市的米问题,来找桐原负责的农林水利部门商讨预算问题。
就像在野党的大政治家一样,筱田也是因为受到农民压倒性的支持才得以连任。
既然筱田已经亲自出马,又碍于他也是财政部出身的份上,不能随便把他打发回去的山冈,只好叫出直接负责农林水利部份的桐原,来应付他关说的压力。
在老旧黑暗的大楼里没有感觉,但是一出了大门外面竟然是滂沱大雨。
粗颗的雨滴在地面上反弹,对面的其他公家机关好像弥漫在白色的雾雨中一样,还可以听到远雷的声音。
"雨势实在太大了,路上请小心。"
轰立着巨大公家大楼的霞关。
在位于中央位置的财政部中庭内门,担任下任事务次官希望浓厚的守门,眺望着划过白色闪电的暗空叮咛着。
"百忙之中还要麻烦您真不好意思。"
等着司机帮他开车门的筱田,含笑地看着列队送客的众官僚们,施加最后的压力。
"千万别这么说啊,以后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不愧是老经验,寺门轻而易举地用笑容把筱田言下的权威带过。
满足于寺门反应的筱田在要坐进车子之前,突然凝视着站在寺门和山冈背后的桐原。
"你叫什么名字?"
被指名的桐原吃惊地抬头。
"……我叫桐原……"
自己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吗?开始不安起来的桐原回视眼前比自己还要强健的中老男子。
筱田点点头后就坐进车里,抬起手向全都低头送行的官员们摇了一下。
等车子远去后,桐原才抬起头来凝视着只剩下一个黑点的劳斯莱斯。他还是想不通这么有名的政治家,为什么要专程问一个小主查的名字。
'桐原,你立刻过来一下。'
在听到筱田一事而被英辅斥责的隔日,桐原接到局长寺门本人打来的内线电话。
一个没有正式头衔的主查,被局长亲自召见的前例,在近期之内可以说没有。
桐原不由得回目四望,向快秃头的山冈投以求救的视线。一向对视线敏感的山冈,偏偏在这时头也不抬地埋首于手边的资料堆里。
不能让寺门久等的桐原只好从位子上站起来。
在走向外长室的途中,不祥的预感让桐原心情沉重。
英辅昨天无情的命令,到现在还像冰块般地压在桐原心里。
岳父对那不能生子的女婿根本毫无用处的残忍批评,以及如果不想离婚的话,就主动去服侍筱田以光耀桐原家这无理的要求。
如果是服侍女人也就算了,桐原光是想到要去挑逗一个跟自己同性的男人,就忍不住颤抖起来,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如果去挑逗。
大楼内的冷气让桐原的动作变得迟缓,除了心底之外,他连肩膀手脚都像铅一样沉重。
"我是桐原。"
在开门之前桐原先声招呼。
寺门透过眼镜对桐原投以锐利的视线。
以五十四岁之龄坐上主计处处长宝座的寺门不但有'智将'之称,还是下任事务次官的最有力候选人。
"你还记得筱田先生吧?"
又是筱田……桐原半放弃地垂下眼睛。
对桐原发生兴趣的筱田,肯定是用跟英辅同样的模式向寺门施压吧!
"记得……"
桐原的口气虽然极度委靡,但是寺门一点也不介意。
"筱田先生看上了你,想对你多了解一点。你也知道他在部内有多大的影响力,千万别怠慢了他。"
寺门不让桐原有拒绝机会地单方面作出结论。
实际上这也不是寺门能够解决的问题。
他既无法解救降临在桐原身上的灾难,自己也只不过是筱田的一颗棋子而已。
而且,这位当官不是一两天的主计处长,深知遇到这种棘手的情色问题,除了把只是一个小主查的桐原,推出去当牺牲品任凭宰割之外别无他法。
"筱田先生下周五有空,他在七点会派车到内门来接你。不好意思这么忙还叫你来。"
寺门言下之意就是示意桐原可以离开了。
"……我先出去了。"
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桐原在门前向寺门行了一礼。
输给好奇心的寺门,在桐原临去之前就像昨晚的岳父一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承受不住上司眼光的桐原逃命似地离开了处长室。无法就这样回到工作岗位上的他踉跄地冲进了洗手间。
他想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想逃到一个没有任何视线的地方。
他冲到洗脸台前拿下眼镜,也不管紊乱的前发就转开水龙头疯狂洗脸。
从他低俯的喉间发出类似动物般吟哦的诅咒声。为了藏起那声音,桐原不停地洗脸。
他知道上完而所要出去的人都讶异地看着他,但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有生以来他从来没有尝过这么悲惨的滋味,那种自尊被人践踏在脚下的感觉竟是如此屈辱。
桐原俯视着不断流出的水茫然抬起头来。
镜中有一张满脸水花,苍白而呆滞的男人的脸。
男人的眼角有点泛红,在泛黄的日光下用卑屈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他到底喜欢这给脸什么地方?自己到底是哪里勾动了那个男人的胃口?
桐原只是茫然地看着镜中男人神经质的铁青脸庞。
自己要是男色家的话,一定会选择更帅的男人,就像同期的司马。
为什么不是他而偏偏是我呢?……桐原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怨恨的诅咒。
也不管从鼻尖及下颚落下的水珠,桐原只是持续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对,什么都不用怕……"
男人沙哑的声音像折磨女人般黏腻地在他耳边低语。
在只有床头小灯的房间里,桐原茫然地瞪大眼睛凝视着开花板。
"你穿着衣服的时候看起来很瘦,还以为你一定没什么肌肉,没想到还满强壮的。"
筱田执拗地用他枯枝般的手指,不停抚摸桐原穿着浴衣的胸膛。
洗完澡之后,筱田强迫桐原要以浴衣的姿态在他面前用餐。
那时筱田不停地想要引出桐原的声音。
从大学时代就常被一起联欢会的异性称赞有一副美声的桐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居然也受用于同性。
连弥生都说过喜欢自己的音质,还告白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时候,心跳到整夜都睡不着。
低沉而又充满了圣洁感的好嗓音……筱田不断地如此称赞桐原的音质。
在结束几乎食不下咽的晚餐后,桐原就被带到这个房间。
筱田压在自己上方的身体相当重,桐原从来不知道性交中的男人身体原来这么重。在身高方面,桐原要比筱田高一个头,但是以肌肉来说的话,筱田就比桐原要厚实多了。也难怪会重。
承受不了重量的桐原忍不住低吟出来,筱田却误以为是愉悦的呻吟声。
你要是想出人头地的话……桐原想起一个星期前岳父对自己所说的话。
恐怕从此以后,都得持续这种类似拷问般侍奉的夜晚吧!
如果筱田不悦的话,不但自己没有出头的一天,也会被期待筱田回报的英辅赶出家门。
桐原对自己仕途还有留恋,既然当了国家官员,他当然想再往上爬。花了三十年累积的成果,不能就因为没有生育能力断送在自己手上。
你是我们的骄傲……朋友怀念的声音支持着桐原几乎快要挫折的意志。
但是,要如何……桐原再度发出呻吟。
就像女人一样喘息、扭曲身体,或是把腿张开就行了吗……?
筱田的爱抚既冗长又拖拉,要是一个不注意的话,全身就会起鸡皮疙瘩。
连应该最有感觉的下半身目前也毫无反应,这样还要自己发出愉悦的喘息声吗?
想到这里,桐原忍不住掉泪。
"这么痛苦、这么悲伤吗?别哭了……"
看到桐原的眼泪,筱田柔声安慰着并轻抚他的头发。
为了隐藏自己眼泪的桐原假装埋首于男人胸前。
"你真是纯真又可爱……"
十分中意桐原态度的筱田吻上他的唇。
有独特味道的舌尖伸了进来。
好想呕吐。
印表机的声音、影印机吐纸的声音、裁纸机的断续声、电脑上错误的警告声、轻微的咋舌声、开关抽屉的声音、电话铃声、呼叫同事的声音……在主计处内一如平日的喧噪声中,桐原张握着没有血气的手指凝望远处。
--下次见面大概是八月了吧……。
他想起筱田在自己手心上画着圆圈,还在耳边低语的声音。
瞬间,一股恶寒划过桐原的背脊。
他反射性地从披在椅背上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万用手册打开地址栏页。
中井和久……他循名找到电话并且拨通。
'喂?这里是那须冈高中。'
话筒传来一个中年女性低沉的声音。
'敝姓桐原,请问一下中井老师在吗?''
女声沉着地说了声请稍等一下后把话筒放下。
从没有保留按键的公立高中老式电话里,可以听到学生的说话声和走廊传来的声音,好外没有听到属于校园怀念声音的桐原握紧话筒倾听。
冲动地拨下电话的桐原这才想到对方会不会在上课?他看了一下时间,正好是快到午休的微妙时刻。
'喂?我是中井……'
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是桐原从国高中以来的好友敦厚的声音。
"我是桐原……好久不见了。"
那沉稳的声音让桐原松了一口气。
'哦、是三崎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不过你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了。好久不见。'
好友有点吃惊,不过立刻就像常常联络亲热地打起招呼来。
中井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他家里笃信基督教,本人也曾经受洗。明明有足以在东京国立大学教书的好成绩,他却甘于在家乡的高中任职国文老师。
他说朴素的生活方式比较适合自己。
对桐原来说,老师都是一些固执自己教学法的顽固,要不然就是以为自己是学生的偶像,或是不在乎学生想法,只对校中的派系斗争有兴趣等等丑恶的像徵,不过中井不是属于这一类的教师。
他有他自己心目中身为教师的理想并努力追求着,只有对这个朋友,桐原无法讥笑他别浪费时间无谓追求理想了。
在看过那么利己的教师后,桐原还担心像中井这种谦虚的老师,会不会难以在藏污纳垢的杏坛生存下去,不过好友倒是自得其乐,十分满足目前的现况。
当桐原被筱田指名的时候,寄了一封足以支撑他意志明信片的人就是中井。
中井不羡慕别人的好,还能诚心去赞扬别人,他这种谦虚的态度从以前看在桐原眼里,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魅力。
虽然背负着菁英官员、高级官僚的盛名,但桐原偶乐尔还是会很羡慕在乡下学校满足执教的好友。
"……你在上课吗?会不会打扰到你?"
在怀念的同时也不安起来的桐原担心地问。中井哈哈笑了两声音说不要紧。
'现在已经开始放暑假了,今天因为要补课我才到学校来。幸好你今天打电话来,要是昨天的话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哦!'
不管何时,这个男人的声音总是如此温暖。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桐原犹豫着该说什么才好。
只是想听听纯粹关心自己的好友声音,才冲动拨下电话的桐原,无法简单说明现在所处的状况。
与妻子之间的无法受孕、自己的无精症,以及惹怒岳父的处境。
要是现在离婚就等于自毁前程;要是想留在桐原家的话,就必须当赫赫有名的政治家的性玩具等等……,即使不是在办公室,面对这无欲的好友,桐原也无法将这各种充满私欲的情况说明清楚。
对桐原来说,当初在精心计算之下结合的婚姻,算是尝到了苦果而且正在付出代价。
像中井精神如此尚洁的人,或许无法理解这样充满自私和欲望的算计,桐原也不想把如此丑恶的话题让好友知道。
"没什么……只是收到你寄来的明信片想向你道谢而已。我文笔不好,不能回信给你……"
桐原苦涩地说谎。
与其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还不如说谎的好。
'没关系啦,因为你没来参加同学会,我才想你最近不晓得怎么样。我知道你在政府机关上班一定很忙……。大家都很以你为荣呢,现在你可成了我们的英雄啰!下次回来你就知道了。'
"我很好,下次有空的时候一定会参加。"
听到朋友仿佛自己称赞般高兴的声音,桐原也下意识地愉快回答。
'不一定要同学会吧,只要你有空回来记得找我就行了。过一阵子我可能会到东出差,到时候再通知你。
"是吗?来了一定要告诉我。"
好友沉稳的声音让桐原几乎泪下。
没有什么比纯粹的善意和关心更令人高兴的了。
"不多说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上课。我会再跟你联络。"
就在这时,同期的同马抱着一堆资料刚好朝着桐原的方向走过来,他赶紧用手遮住脸别过头去。
中井突然压低声音:
'三崎,你没事吧?'
或许是习惯于孩子吞吐的职业病,惊于中井敏锐的感受性,桐原赶紧振作起声音。
"我没事,只是好久没跟你聊天太高兴而已。"
那就好,别太辛苦了。说完这几句话后,好友就挂断了电话。
桐原叹息地放下话筒。
就像通往安息场所的线突然被切断的感觉一样。
他相信中井一定是个最好的倾听者。但是,桐原不想让这个善良的好友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背后传来司马关柜子的声音。
电话响起,几台电话也努力工作着。
在周围的只有看惯了的办公场景和充耳不闻的喧噪。
担心自己的朋友已经远去,剩下的只有跪在一个男人面前舔他脚趾的明天。桐原再度张握着手指凝视眼前的液晶萤幕。
都已经出卖过一次的自尊,再卖二次、三次有什么差别呢?桐原抽出堆积如山的资料夹这么想着。
抱着一堆文件准备走到资料柜去归档的司马,在途中看到在电话前窃笑的桐原。
这个平常总是神经质地皱眉,表情充满不满的同僚,司马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平和的笑容。
是在跟老婆通电话吗?司马想起有贺曾经提起他得了无精症之事。
要是真的话你还笑得出来吗、桐原主查?司马不禁嘲讽地想。
他冷漠地眺望着同事的脸,没想到在下一瞬间,桐原脸上却又欲泣地扭曲起来。
或许是察觉到司马的视线,桐原立刻遮住脸撇开头去。
他该不会在办公室哭出来吧?司马再注意了一会儿,不到几分钟桐原就叹息地挂掉电话。
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司马摇摇头继续归档的工作。
干嘛装模作样叹气?司马没来由地焦躁起来,像出气似地甩上柜门。
他真地无法对这个人有好感。
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彼此了解吧?
"司马,建设厅谷口的电话!"
上司主查骏河举着电话对大步走回座位的司马说:"今天已经是第五次了。"
司马只能苦笑。骏河靠在椅背上撇着嘴角说:"那里全都是一些白痴,讲了几次还是搞不清楚。告诉他信要多用点头脑做事,才不会浪费人民的纳税金。都是他们老是出总是才搞得我们今天也要加班。"
面对下个月即将来临的预算编制,整个办公室里已经杀气腾腾。只要一不高兴口气就变得粗俗的骏河,不断批评建设厅那些无能的公务员。
"我是司马。"
司马从建设厅送过来的成堆文件中抽了几份出来。
刚才还盘绕在脑中对同事的不满立刻消失无踪。
泪水还凝结在睫毛上,桐原仰躺在闲上呆望着天花板。
没有眼镜的视线一片模糊。再加上泪水,在昏暗的房间中所有的轮廓都显得暧昧。
桐原又再度被筱田叫到跟上次同样的赤坂和式料亭。
尽管位于市中心,但是这里的环境远比桐原的故乡新潟要来的静谧许多。
光是没有人可以听到自己心中的呼喊,就比身大故乡还在孤独万倍。
他听到房间里浴室关门的声音。
桐原缓缓起身,用滑落到腰际的浴衣擦掉了唇边的白浊液体。
他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喝下了男人的精液。
当那腥臭而又湿热的液体充满自己口腔的时候,桐原都宁愿去喝水沟里的污水还来得舒服一点。
含着那半枯萎的肉块,桐原觉得自己也慢慢在腐败之中。
在快要吐出来的那一刹那,或许是自卫本能开始运作吧,还是神经早已麻痹,身体好像再也不是属于自己的。
好想把所有吞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桐原呆坐在床上低头一看,自己的大腿上充满了男人吸吮过后留下的斑斑红迹,周身不禁掠过一阵颤栗。
浴室里传来水声。
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桐原无奈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地鼓起勇气。
他的身体迟钝到好像血液都已冻结。
他的自尊早已被践踏得粉碎分毫不留。
桐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按住颤抖的膝盖走向浴室打开门。
"大老、我来帮您擦背……"
桐原对着老人强壮的背影低声说。
"应付老人够让你累了吧?不用这辛苦。"
不知道是真的体贴还是讽刺,筱田只随便瞥了一下门口。桐原挥去恐惧,把身上的浴衣脱掉。
"……请让我来服侍您……"
他不能失宠,他不能让筱田对他失去兴趣。
全身赤裸的桐原踏进浴室。
他知道筱田正用好色的眼光凝视自己。
没有什么可看性的男人躯体,确实勾起了老人的情欲。
"大老……请让我帮您洗背……"
在料亭旅馆来说算是相当宽敞的浴室里,桐原跪在筱田身边。
他颤抖着手接过老人手上的毛巾和肥皂。
桐原拼命取悦着老人。
九月就要开始为编制预算而忙了吧?那不如在之前……。就像筱田的宣言,桐原在接到他的电话时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然后就像上次一样有专车来接,他又再度成了筱田的性玩具。
不过,第一次也就算了,今天在筱田持续了将近二个小时的爱抚下,桐原仍然无法勃起。
老人握住他委缩的下身不断揉搓,甚至连含进嘴里都没有任何呱应。
在焦躁起来的筱田面前无法像死鱼般躺着的桐原,只能拼命满足老人的欲望。
用连自己都无激动 正视的姿势跨在男人身上,含住那因年迈而无力委靡的污物,尽力吸弄。
强忍着冲鼻的恶臭和刺戳在喉间的异物感,桐原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伺候着老人。
好不容易那黏稠的精液终于射在自己的口中的时候,桐原的下巴已经僵硬,连不断蠢动的吞尖都麻痹到没有感觉。
"我的……吞技还……很差吧?"
边帮老人抹上肥皂,桐原尽力将自己的肌肤紧贴筱田的背。
他无法控制颤抖的声音,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比卖春女还不如。
"还好,有一股青涩的新鲜感……"
想到刚才的情事,筱田又把手往桐原下身伸去。
桐原忍着颤抖住呼吸。
从鼻孔里漏出来的声音,就像女人的喘息一样令人想入非非。
"你真敏感……但是为什么……"
筱田眯起色眼讶异地歪着头。
废话,桐原在心中咒骂。
不管被老人的手再怎么爱抚揉弄,没有厌恶就已经不错了,根本别提快感二字。
"……大老……"
桐原也把手伸过去,同时像隐藏自己不屑表情似地把头埋在筱田的颈间。
"……如果跟您这样的话……或许有一天会治好……"
那低沉,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在桧木造的浴室里响起。
"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跟妻子也是这样?"
筱田自以为是的误解让桐原顺势频频点头。
在服侍筱田这前,除了生子之外,桐原身上所有的机能都能让妻子满足。
会失去原有的机能只是因为对男人出卖肉体,对尊严造成太大的冲击所致。
"是啊……所以……我很痛苦……"
桐原故意皱眉倾诉。筱田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谎对他来说已经不痛不痒,而且话不用多,只要语带犹豫,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就会自行去结出符合自己想像的内容。
桐原和筱田面对面互相爱抚对方的下身。
桐原为了强忍厌恶的浅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膛,似乎相当令筱田满意。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中意,再听到你说话后更是喜欢那洁净的感觉。那种冰冷而毫无感情的音质,就好像传道的神父一样圣洁。听你在解说米问题时我几乎要颤抖起来。如果是哭声的话感觉一定更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筱田舔着桐原平板的胸口笑说。
"你三十一岁了吧?明明有了妻子,为何还如此充满蛊感的魅力?"
"……大老……你别折磨我了……"
那种湿软舌尖舔过皮肤的感觉,恶心得让桐原想闪躲身体。
他的背顶到浴槽,像求救似地抓住了边缘。
"好好、那就一起洗吧!"
筱田从下捞起桐原的脚,把一个比自己年轻三十岁的男人按进浴槽里。
发出叫声的桐原姿态滑稽地沉入热水中,在意识逐渐远离的时候不设防地打开双腿。
这就是自己选择的世界……,好不容易拾起头的桐原,在水雾弥漫中泪眼凝望着这跟老人幽闭在一起的丑恶空间。
"……你回来啦……"
晚上八点。因为昨天陪了筱田一整晚没昨好的桐原,今天早早下班后回到家里,却发现妻子弥生眼眶泛红地迎接着自己。
"……我回来了……"
睡眠不足的桐原连话都懒得讲上几句,只沉着脸把公事包交给妻子。
在冷气过剩的玄关脱鞋时,抱着公事包的弥生呆站在原地不动。
"……你怎么哭了?"
桐原透过眼镜冷淡地俯视妻子朴素的打扮,有点不耐地开口。
老实说他根本没心情听妻子的抱怨。
想抱怨的人是我啊!桐原套上脱鞋,从妻子手上拿回公事包�"……你昨天不回来也没打电话告诉我……"
握着淡绿色的围裙裙摆,弥生垂下眼睛小声地说。
"……哦……"
桐原扶着额头找寻理由解释,一方面又想有解释的必要吗?
以前的话,碍在还有英辅的关系,桐原只要在部里彻夜加班必定会打电话通知妻子。不过,现在管他什么岳父、妻子,桐原已自顾不暇。
"我忘了……,因为太累,本来想打电话回来……"
找不到理由的桐原,随便应付一下就丢下妻子迳自向客厅走去。
走了几步,他回头凝视还站在原地的弥生。
"你是担心我才哭的吗?"
弥生眨了几次眼睛后点头。
桐原心中涌出些许的保护欲。
"我没事,昨晚是在部里的休息室睡觉。你要是担心的话可以打电话去问其他同事……"
要是真的去问的话就麻烦了……桐原折回去,拥住妻子纤瘦的肩膀。
如果说出自己是陪连你也知道的大政治家过夜的话,不知道妻子会有什么表情?桐原空虚地假笑应对。
"爸呢?"
要是英辅在的话应该会适当地安慰弥生吧?桐原举起沉重的步伐与妻子走向客厅。
大小姐就是这么麻烦,在心里叨念着的桐原由于睡眠不足的关系,连胃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他昨天就到关西出差去了……"
所以她才会一个在家里胡思乱想?桐原叹了一口长气,放下拥抱妻子的手。
那就没有必要安抚她了,极度疲累让桐原失去应付妻子的耐性。
看到丈夫叹气,弥生有点怯生生地问:
"……你很累吗?眼睛都充血了。"
"……工作嘛。"
听到丈夫自嘲的回答,弥生更加担心地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吃饭?马上就可以洗澡了。"
"那我先洗澡好了……洗完再吃。"
顺从的妻子不知道对没种的老公有什么想法……连对妻子嘲讽的力气都没有桐原慢慢地走二楼。
"老公……"
弥生犹豫地叫了一声,桐原不耐地转过头来。
"婆婆打过电话来。"
住在老家的母亲难得会打电话来……桐原有点吃惊。
因为儿子入赘的关系,在桐原结婚这二年半来,母亲打过来的电话屈指可数。
"她问你盂兰节要不要回去……"
弥生把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仰头望着侗原神经质的脸。
"哦……"
桐原沉吟片刻后俯视着妻子的脸。
"你能回去吗?"
霎时,弥生的表情有点僵硬,但随即又微笑地说:
"我可以配合你的假日啊……"
"说得也是……好吧,我会打电话回去。"
桐原讥嘲地撇着嘴角。
他知道妻子表情僵硬的原因。
在东京长大的妻子认为桐原的老家就是乡下,他知道不管是盂兰或是正月回家,她都觉得是要委屈下乡的感觉。
即使桐原的老家不在新澙,是在大阪、名古屋或是福冈,只是不是市中心,她都认为是偏鄙的地方。
妻子那要是平常可能笑笑就算的表情,看在此刻已经疲惫不堪的桐原眼里,只有更加刺眼。
弥生那暧惫微笑讨自己欢心的表情,重叠上昨晚拼命谄媚向筱田求欢的自己,桐原再也无法忍受。
不知道丈夫突然不悦的原因,弥生只能尴尬地微笑。
留下一头雾水的妻子,桐原无言地走上二楼。
"终于结束了。"
出了店外,夜晚冰冷的风吹指着被酒精染红的脸颊,司马站在比自己多了三年资历的前辈主查川树身旁低语。
呼出一口气立刻就变成白雾。
到年底还有三天,夜晚已经急速降温。
负责建设及事业的主计局,正式与非正式职员的年终聚会正好结束。
司马调到主计处后的第一次审查会议,也在拖了四个月之后编列好了预算。
为了这次大规模的预算编列,平常已经够忙的财政部官员几乎夜以继日地加班。
在这四个月期间大家都重复着周六日要上班的日子,一个月能休到一两天就已经算是好运了。每天上班到半夜三、四点,回家小睡一下后,八点又得重操旧业。
严重一点的,还有整整一个星期都睡在部里无法回家。
像司马这些辅佐课长级的主查,必须在局议中查定所负责的省厅开出来的预算要求,之后还得把结果向局次长报告。
如果说明不够清楚的话将会被贴上无能的标签。相对的,表现良好的话,对未来的仕途也会有查当大的帮助。
每年这个时期对主查来说几乎是缩短寿命的受难日,特别是对初次参与审查会议的司马等人而言,更是非越过不可的难关。
就算是被誉为黑马的司马,在惯于每年应付审查会议且精明的局次长面前,如果没有加倍努力的话,可过不了这道关卡。
他每天都阅读大量的资料,耗尽脑力做好各种审查案列。
要是一个不小心,一路走来平稳顺畅的三十年人生将全就此划下句点,所以绝不允许任何失误。
这么严苛的日子总算结束,全员都累到有点不太正常的主计处,携手迎接最后的总结算。
今年的预算会议由于没有重新审核,所以还算顺利结束。
就像这样,每年由主计处编列的预算案,到了春天向国会提出后,就当作国家预算来审议。
说是审议,其实那些乌合之众的国会议员,为了讨其他人权在握者的欢心以保障自己的利益,经常会故意找理由拖长会期,到时候要私下调整预算人还是财政部的官僚们。
而且。如果深知精密组织预算法的财政官僚不这么做的话,就会让那些整天高唱减税的掌权者,以及主张乱发赤字国债的议员们把日本搞垮。
就是因为如此,财政部的高级官员们才会更加肯定,除了自己之外,蓁全都是无能的官僚。
司马在分发到主计处时当然就有了相当程度的觉悟;但是,一年之中要是持续四分之一的时间都要过着这种非人生活的话,相信离送医院也为期不远了。
由于慢性睡眠及运动不足,还有摄取过多外食的营养过剩,现在的财政部就有许多官员身染高血压、糖尿病、脂肪肝等文明病。
而且,每年一定会出现几桩,因受不了压力和紧张而神经衰弱的官员自杀事件。想让自己别变成工作下的牺牲品只能凭个人造化了。
"怎么样?投降了吗?"
川村暗指要不要续摊以及有没有被工作压力击垮之意。司马微笑地说:
"还早得很呢,到下一家去吧!"
接过川村重重的公事包,司马轻推着他的背。
司马并非跟川村特别要好,只是达里示弱的话,之后不知道会落得什么评价。
即使不这么做,司马也知道在外貌和能力上都相池出众的自己,在前辈主查的眼中是极欲避免的对象。
"今晚要大玩特玩!大玩特玩�"
刚结完帐出来的前辈主查扬手大叫着。
一个主计处处长下有三个局次长,局次长下各有三个主计官。也就是有三师团九连队的编列预算部队。
而司也就是辅佐主计官,但任建设及公共事业的五人主查中最年轻的一员。
川树则是仅次于司年年轻,直接在工作上辅导他的指导员。
"怎么样?如果要喝日本酒的话我知道有家店不错……"
面对司马的邀约,本来有点迟疑的川村一听到有好喝的日本酒立刻睁大眼睛。
"好吧……"
"我带路。"
司马催促着比自己矮小的川树。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在司马介绍的小酒店里,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司马的酒量虽然不错,但川村更是千杯不醉。
光是看他开始松口就知道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要小心你同期的桐原。"
川村用着呈现迟钝状的眼神凝视着司马,一边像喝水似地猛灌日本酒。
两人面前已经出现不少空瓶子了。
"桐原……?"
司马口气冷淡地问,想起那个脸部线条纤细的同期。
那个他认为永远无法相互了解的对手,不可能会产生好感的男人。在同期之中,恐怕也只有他能够与司也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没错……他很可能出线……,川村醉意浓浓地点头。
"你知道也是财政部出身的筱田雄一郎吧�"
司马当然知道。
虽然跟他没什么直接关系,不过看过他来部里几次。
司马知道他是有几次入阁经验的在野党大政治家,就算离职之后,在财政部也有绝大的影响力。许多现任寓言官或在他面前都还抬不起头来。
"筱田大老可是男色界的名人。"
司马拿住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的确是不能声张的事。
不过却不稀奇。
他常听说一些政治家或部长级的人物都好此道。
在任上当然没有人把这种影响政治生涯的丑闻拿出来宣扬,但是退休之后确有不少人在此道上一展长才。
好男色在政坛上来说算是稀松平常。
"某天晚上,在局长直接下令之下,桐原被叫到筱田大老所在的料亭旅馆,听说就这样接待了一夜。"
"接待……?"
政治界的大人物会有什么人事,专程把一个小主查叫到料亭去呢?
"是啊,局长只说就把接待筱田大老的事交给他而已……"
把接待交给他,这几个字包含了不能让对方不快,要尽力达到对方的需要……等命令。
虽然句短,但是没有比这几个字更单纯更慎重而恐怖的命令。
而桐原也的解不是一个会把意思搞错的男人。
不过,即使是同期,司马也无法称赞他做得好。
换一个角度来想,自己也有被筱田看上的可能而下令接待,今天只是项上人头不同,牺牲品由自己变成桐原而已。
他当然非常明白拒绝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任务暗示了,桐原能否从此安泰地待在主计处。
"桐原家的裙带关系和筱田的后盾,没有什么比这两座靠山更强了。"
也不知是警告还是忠告,川村满眼备丝地继续饮酒。
从司马到主计处任职后,就担任指导的川村是个城府很深的男人。
看他虽然已经醉得差不多了,但是所透露出来善于桐原的情报,却不知是出自于对司马的关心,还是在暗示他已经没有胜算而揶揄的成分居多。
"川村先生,要不要换喝'久保田'还是'万寿'?这摊我来付。"
没有再追问桐原传闻的司马晃晃酒瓶。
"哦、'久保田'不错。"
一听到拿公务员薪水所喝不起的高级酒。川村霎时满脸笑容。
"麻烦帮我烫一壶'久保田',顺便做几个下酒小菜。"
司马朝柜台里吩咐,老板豪爽地应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这么豪爽?"
川村有点讶异地问。
要花大钱的新年即将来临时,他有点担心司马的荷包。
"别但心。我想喝个好酒舒服回家。"
司马含笑回答。
川村点点头,看着老板准备下酒菜。
桐原好像忘了自己提过这件事一样,司马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虽然那的确是桐原的弱点,但对司马并无质利益,听了也只是徒增不悦,丑恶的话题而已。
好不容易从加班的恶梦中解放的司马,还跟川村喝酒喝到半夜,只为了不想太早踏入妻子还没休息的家中。
就如有贺所言,司马早已放弃了做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
有时候他还会暗示妻子随时都可以离婚,所以别说努力,他等于是在亲手破坏自己的家庭。
没有继承家业的司马,在回到父亲送给他当结婚贺礼、于自由丘的公寓时,发现晚报居然还插在邮筒里,心想:老婆真是越来越懒了。
顺便把其他信件也一并取出的司马搭上往四楼的电梯。
走廊才走到一半,发现于最深处自家门口的小灯竟然没亮,司马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因为不管司马再怎么晚归灯也从来没有不亮的时候,所以他还以为是不是刚好灯泡坏掉了。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摸黑寻找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在安静的走廊上,怕吵醒睡中儿子的司马尽量放轻脚步走向厨房。
自从有一次不小心把公事包掉在地上,吵醒儿子哄了好外才睡着后,司马已经养成轻声走路的习惯。
他真正觉得不对是在踏进厨房之后,发现每天必亮的厨房灯居然是暗的时候。
果然,开为灯之后里面的寝室门敞开着,黑暗的空间里没有人的气息。
"……克弘……"
在确定妻子在不在之前,司马首先冲进儿子的房间找人。
黑暗的房间里哪有三岁儿子的踪影?
比起妻子不告而别,儿子被带走的事更令司马怒火中烧。
"奈津美!"
叫着早已不在的妻子名字,站在厨房里的司马气得咬牙切齿。要是妻子就在跟前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举手打人。
他焦躁地抽掉领带,走回客厅看向桌上时,发现了一封限时信。
那熟悉的字迹。
司马粗暴地撕开封口,里面除了一张离婚申请书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笨女人……"
这招一定是从三流的连续剧或电影里学来的吧。她以为寄来离婚申请书就能解决一切?妻子的肤浅让司马想吐。
连好歹要说明一下的常识都没有吗?司马把离婚申请书连信封一起丢在桌上,气呼呼地坐进沙发里。
他知道妻子一定回名古屋的娘家去了。
她只是一个不靠父母就什么也不会的愚蠢女人,一旦有事只知道回家求亲人庇护。
她更不是 种为了不想把儿子交给司马而自力更生,或是躲到朋友家的聪明女人。
反正再怎么粉饰太平离婚也是早晚的事,司马越想越后悔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
他连儿子在妻子娘家的事也无法忍耐。
"……克弘……"
遮住疲劳的眼睛,司马低声呼唤儿子的名字。
个性内向的儿子最近好不容易跟司马亲近一点,还会问他一些孩子眼中纯真的人事物。
想到在忙碌的假日,还找时间把儿子抱在膝盖上陪他一起念故事书时,那孩子特有的温暖,司马不禁怀念儿子无邪的表情。
"……可恶……"
司马低声咒骂。
好不容易结束了有家归不得、繁忙的下半年,他还想利用难的正月假期好好陪儿子。没想到梦想还没实现就消失了。
"可恶……"
司马独自呻吟。
一个冰冷的早晨。
饭厅的窗户因为雾气的关系,无法看见整理得整齐又美观的庭院。
"老公……"
等一向早起、已用过早餐的英辅出去之后,弥生帮正在看早报的桐原倒了红茶后叫了他一声。
桐原比较喜欢早上喝咖啡,但是在进入桐原家之后,由于岳父有喝热奶茶的癖好,所以桐原也就入境随俗地养成了习惯。
桐原从报纸上抬起头来沉默地凝视妻子的脸。
本来就有点低血压的桐原,最近由于长期失眠,连开口说话都觉得辛苦。
等四个月的预算编制期过后,就像迫不及待似地,筱田等不到正月就把桐原叫了过去。
老人的执拗令桐原相当苦恼。从第一次应付他开始,对于无法勃起的桐原,筱田总是不厌其烦地舔遍他的全身。
昨天是新年开始后桐原第二次被叫出去,等放他回家已经是半夜三点。
这还是第一次在情事过后筱田主动放他回家。
桐原以明天还要上班为由哀求筱田后,才得以在半夜两点离去。
老实说,已经累到不想开口的桐原,再加上无法排遣的屈辱感,他难以相信自己还能从床上爬起来。
不过,桐原还是从妻子散发出来的感觉中,察觉明显的不同。
乍看之下还难又发现。
要说哪里不同,应该是妻子的化妆变得比较成熟而浓艳。
平常的她淡妆到桐原几乎看不出来的地步,但是今早却明显不同。
说得好听是化妆技巧进步了。
还有服装方面也有显着的变化。总是喜欢穿蕾丝边、那种少女倾向的服装的妻子,今天却穿了一套黑色的薄线衫及紧身裙。
不同的打扮让她比以前更有女人味。
然而,桐原却不记得弥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打扮的。
因为从九月之后,整天被编列预算追着跑的桐原几乎都没有回家。
不过,要是追问桐原,妻子在以前有没有这种变化的迹象,他也没有自信回答得出来。
自从夏天以来,桐原已经有半年以上没有正眼看过妻子的脸了。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扎了马尾的弥生意外地以坚定的眼神凝视着丈夫。
"……什么事?"
桐原吃惊于自己的声音意外的动摇。
"我怀孕了……"
瞬间,桐原不明的她在说什么。
站在餐桌前的弥生居然像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有了孩子……"
面对张口结舌的桐原,女人再说了一次。
那口气虽然沉静,却有着无法动摇的意志力。
"预定八月生产。"
妻子淡淡地宣告。
经过好一段时间,桐原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吗……"
狼狈的桐原只挤得出这两个字。
自从去年夏开始服侍筱田后,桐原就再也没有跟妻子同床。
而且从得知自己的男性不孕症后,桐原也没有再碰过妻子一根汗毛。
在某些地方有莫名洁癖的桐原,不想让妻子认为无法生育后的性行为,只是把她当成泄俗工具而已,因此不再与她性交。
再何况在不知何时英辅会提出离婚的状态下,桐原也没那个心力去谈房事。
然而,妻子却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怀孕的消息。
她怀了一个不是桐原、而是某个陌生男人的孩子。
凝视着眼前的妻子,桐原不禁颤抖起来。
他几乎不寒而栗。
眼前这个毫不在乎地说出自己怀了他人孩子的女人,完全不像桐原所熟知的妻子。
起码在一年前陪他一起去检查不孕的妻子,还充满了纯真的气息,一点不像这么冷酷的女人。
他觉得伫立在眼前的好像是个有着妻子外貌的怪物,而其腹中还栖息着另外一只怪物。
摊着报纸发呆的桐原与面无表情的女人互相凝视。
先移开目光的是桐原。
"我上班去了……"
他从妻子面前逃开了。
搭银座线去上班已经成了每天的习惯。
他惯性地穿上外套,惯性地坐进地铁。冬天特有的暖气充斥在通勤的车厢内。
当列车到达下车的虎门前一站的赤坂见附时,桐原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意识。
预定八月生产的话就是去年十月怀孕……想到这里,桐原不禁头晕目眩。
妻子与自己以外的男人交媾,桐原从来没有想像过背叛,使他的思考变得迟钝。
想到弥生成熟的化妆和打扮,桐原茫然心想自己有多久没有正眼看过妻子了?
在没有正视她的这半年间,妻子已经变成另一个女人了。
如果只是AID怀孕的话,会让她连外貌都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她那近乎憎恨的强烈眼神。
而且,就算是自己忙到几乎不在家,要做AID人工受孕的话,起码也要先知会配偶才合理吧?桐原不想念岳父会如此没有常识。
他更不愿去想还有事后通知这条路。
妻子瞪着自己那异样强硬的眼神。一步也不肯退让的坚强意志。
原本的弥生是个总是像少女般有着含羞的笑,不管做什么都会以桐原的意见为主的小妻子。
然而,在八月底,那个像玩偶般柔顺的妻子即将产下异样的生物。
然后要桐原承认那是自己的孩子。
自己到底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桐原发呆地想。
他做了什么让她必须要以那种挑战性眼光瞪着自己的事吗?有做过强迫让她承受巨大屈辱的事吗?
电车突然剧烈摇晃,踩到旁边粉领族脚的桐原被怒瞪了一眼。他低下头喃喃道歉。
这就是自己人生的答案吗?
想到这里,悲惨和不堪的感觉一齐涌上桐原心头。
他的确无法让弥生孕,也因为工作繁忙或必须打救应酬而整天不在家。但是,桐原不认为自己有哪里亏待了弥生,也不像岳父一样在外面拈花惹草。
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桐原在心中自问。
两年的时间,他在那个家里忍受着种种牵制,和得了无精症后岳父无情的唾骂。
想到日后的前程,同时也为了桐原家的未来,他答应了拿尊严和肉体去侍奉筱田。
成为男人性玩具和耻辱夺走了桐原生存的气力,之后他再也无法像正常男人般勃起。然而,这就是自己趴伏在筱田身前所得到的代价吗……?
在拥挤的地铁车厢中,桐原睁大着眼睛任身体随着车身不快地摇晃。
他回想支持自己到现在、中井所说过的话。一直躺在公事包里的明信片四角都已经被折损了。
他努力回想,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那曾经是桐原几乎能默念,充满温暖而鼓励的话,现在却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
他绝望地瞪大眼睛。
过了用餐巅峰的时间的员工餐厅,从厨房传来清洗大量餐具的声音。
五个吃完了迟来晚餐后把餐具放到回收台的职员,一路谈笑地走出餐厅。
上午九点半,桐原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地下餐厅喝着闷酒。
早上跟妻子的对话,如今却像几个月前的往事般遥远。
平常在这种结束一工作的时候,应该除了今天做完的事,以及明天该做的事之外,还得计算这一周的工作量来调整周末日的休息时间才对,但是桐原完全不记得自己今天曾做什么工作。
桐原的体内一无所有。
他连自己现在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
比想啤酒微不足道的醉意,无力的虚脱感更让他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我怀孕了……妻子今早的话突然鲜明地浮现在桐原脑海。该不会是圣屡受胎吧?桐原扭曲着薄唇想着。
他茫然地思索自己坚持到现在的人生到底是什么?
那么辛苦挣来的东西窨是什么价值?桐原凝视着桌上咖啡色的污渍。
他俯视着桌上所有的污渍。算了一遍后又继续望着。
什么都没有留下。
要坏要坏个彻底吧!
如果世界彻底毁灭的话,那自己这个不值三文钱的滑稽人生,也可以就此了结。
他想就此了结……他想结束一切……桐原的脑子里只有这种想法。
午夜十二点的霞关寒气逼人。连细雨都夹杂着寒意。
即使外套也被沁心骨髓般的冷风刮斜的雨丝打湿。
地上老鼠色的水洼溅湿了脚上的皮鞋。
忍受着种种气候带来的不快感,司马从车站折返财政部。
他忘了今天拒绝主计官喝酒邀约而必须完成的工作。
已经走到剪标口才想起自己疏忽的司马,对这前所未有的心感到焦躁。
然而,更令司马急躁的,并不是冰冷的天气和工作上不经意的错误,而是更私人的问题……也就是孩子的监护权。
妻子离家出走的事件发生后,最生气的人竟然是每当父亲批评奈泽美时总是为她说话的母亲。
或许是压抑太久的缘故吧?当司马打电话回家报告奈泽美之事时,母亲的情绪整个爆发了。
司马在电话中告知母亲,克弘已经被奈津美带回娘家时,母亲所表现出来的愤怒非比寻常。
连司马自己都没有想到,平常性格沉静的母亲竟然会如此生气。
总而言之,巴不得早点离婚的司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联络自己当律师的同学商量怎么争取儿子的监护权。
但是,律师却告诉司马情况对他相当不利,尤其是离婚的主因,又是他因为工作经常不回家的缘故,光是这一点对于他争取儿子的监护权就是很大的影响。
开什么玩笑……司马走在无人的樱田路上兀自气愤地想着。
他可以不再见到妻子的脸,但是无法忍受儿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生活。
在一路走来顺畅的人生中,陷入了意想不到的泥沼中,那种无力的挫败和不快感,让司马整天焦躁不安。
跟那个女人结婚虽然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但司马更恨的是,自己虽然没能阻止这个错误发生。
满脑子都是儿子的司马走到教育部前面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
光看他踉跄的脚步就知道一定不对劲。
由于夜半的黑暗和下雨的关系,司马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只觉得他像病人一样步伐不稳。好像快要倒下去了,司马凝神细望。
果然,雨伞从男人的手中滑下。
司马还来及过去扶,男人已经崩溃似地单膝着地。
司马小跑步过去想扶起男人。
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的男人情况真的相当不好,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双手撑地在冷雨中动也不动。
还以为男人年纪不小的司马,走近后才发现居然跟自己差不多。
下一瞬间,男人抬起头来。两人的眼光在伞下相遇。
"……桐原……"
司马不禁皱起眉头低语。
这个可以说是自己最大劲敌的男人,今天不知怎么犯了两次不该犯的错误,而被直属上司山罔叫去训话。心想还真难得的司马在办公室别一端,眺望着桐原没有血色的侧脸。
身体似乎不适地他应该早就下班回去了,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
就着泛黄的街灯看清来人的司马的桐原,又颓然垂下头。
他那种自暴自弃的模样让司马觉得看不下。
"桐原、喂……!"
司马停在原地叫着。他的呼吸因为低温而泛白。
然而桐原还是低着头毫无动静。
"喂、你站起来啊?"
司马一点也不想过去扶他起来。
他像对着动物下令。
"桐原、站起来!"
桐原这才迟钝的摇了摇头。
不想被如此愚蠢的事绊住的脚步的司马,用他平常根本不会用的词汇对桐原大叫:
"站起来啊、混帐!"
夜半的气温低得太阳穴都不禁刺痛起来,所有的呼吸都在伞下凝成白雾。
桐原试着想要站起来,但是颤抖的膝盖支撑不住,试了几次之后还是跪了下去。
"桐原。"
司马再度叫道。
他一点不想过去帮忙。
在冰冻的寒雨中,扶着剧烈抖动的膝盖,桐原摇晃着上半身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爬满了泪迹。
脸色苍白的男人带着泪痕,好不容易簌簌起身。
表情诡异的他也不试掉眼泪,就这样凝视着皱着眉头、露骨表现厌恶神情的司马。
司马无奈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公事包和雨伞递过去,桐原没有伸出手,只是小声地说:
"……我想死……"
不明白桐原话中之意的司马低头看着他。
男人走了几步,稳如泰山然地把头靠在司马的肩上。
"我……好想死掉算了……"
即使透过外套,也能感觉得底下肌肤的冰冷。
桐原的伞从司马的手中滑落。
"喂、去洗澡。"
司马放好热水,对着连湿外套也没脱下就坐在窗边椅子上发呆的桐原说。
他无法控制自己声音里的不耐。
老说他没想到桐原这么棘手。
我不想回家……我好想死……本想把他塞进计程车里就算了司马,看他那半失神的模样,只好招来车连自己也跟着坐进去。
不太愿意搭载全身淋湿客人的司机,还是司马塞了五千块给他才勉强把车子开向新桥附近的商务饭店。
在车里,司马横目看着桐原取下眼镜后线条绒细的侧面。而桐原则是紧握着司马给他的手帕和自己的眼镜,瞪大眼睛发呆。
车内虽有暖气,还是温暖不了桐原的身体。在进饭店时司马碰到桐原的背还是一样冰冷而纤弱。
在单人房已满的情况下,司马只好无奈地选择双人房。
而且,如果让现在的桐原单独留在房里的话,难保他不会做出傻事。
财政部菁英自钉人数之多可是赫有名的。
真是惹到麻烦了……。
司马心想要是让他在这里跳楼自杀的话,以后可要夜夜作恶梦了,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桐原。
想到还文件还没拿,司马打算把桐原塞进浴室后再折回部里拿资料。
如果桐原肯把事情说出来的话那是最好,听完之后他睡下也就没事了。
他真的不想再惹这个麻烦,但又不能抛下他。
"把外套脱掉。"
司马把仍旧发呆的的桐原拉起来,帮他脱掉衣摆弄脏的外套,以及西装上衣和领带。
可能是刚才跪在地上的关系,桐原的西装和外套远比想像得要脏。
待会儿趁他洗澡的时候请服务生送洗就算了,司马粗鲁地把衣物丢到床边。桐原则蜡像似地一动也不动。
司马抓住桐原只剩衬衫和内裤状态的手腕,那肤触竟然异常冰冷。
"冷啊……"
他认识有这种毛病的女人,但不知道连男人也会有。
"……对不起……"
或许是听到司马的低语,还有自觉给别人添了麻烦或下意识反应的桐原低声说。
"去把身体泡暖吧,我还要绕回办公室拿东西。"
司马把桐原拉到浴室门口顺便将浴衣递给他。
"……你……别放我一个人……"
像孩子似地把浴衣抱在胸口,桐原第一次向司马哀求。
那清澈而充满不安的哀凄声让司马怔了一下。
一头湿透的乱发让桐原端整而神经的脸宠令人产生同情。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窥伺到那即将崩溃的脆弱。
第一次看到没有戴眼镜,而且还是如此近距离之下的桐原,司马找不到他平常那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我只是去拿一下明天必须完成的工作而已,马上回来。"
桐原虽然还是一脸不字的模样,不过却没引起司马太大的关心。
他关上浴室门,拿起房间钥匙急急朝电梯间走去。
在饭店门口坐车回到部里拿了东西之后,司马又立刻坐上在外面等候的计程车回到原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顾虑桐原。
光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有哪里不对,人在崩溃的时候就是那种状况。
除了工作上累积的压力之外,司马想起以前听有贺说过桐原得了无精症,以及川村提起的他被强迫服侍筱田的事。
在多重压力下他终于崩溃了。司马想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吧!
从桐原以前的态度看来,他也有某种程度地在意司马的存在。在被司马抓住那么多弱点之下,桐原已无法再成为他的劲敌了。
然而,现在的桐原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等司马抱着资料回到饭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看到司马回来,穿着浴衣坐在床边发呆的桐原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刚才又哭过了吗?他的眼眶泛红。
"暖过身体后就赶快睡吧!"
司马边脱下外套边说。
等桐原睡着后,自己就可以回家继续未完的工作了。
"……我在好久之前……就已经睡不着了……"
桐原茫然地说。
"身体虽然累得像烂泥一样……但头脑就是清醒得睡不着……在睡不着的状态下手脚渐渐冰冷……就这样熬到天亮……"
真不想再听到这些麻烦事…… 司马无奈地坐在桐原面前的床边。
"……要不要喝酒……"
在司马面前不安地游移着视线的桐原像想起似地问。
"好啊!"
跟同期又不是特别好的司马一起,还不想一个人独处,看来桐原这次病得不轻。
打开一罐新酒,司马在自己和桐原的杯中注入液。
"我太太怀孕了……"
接过杯子的桐原低语。
瞬间,司马反而被桐原的美声所惑。
他想起刚入部时,在内线听到桐原声音所留下的感叹。
"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他不是得了无精症吗?司马虽然疑惑,还是先社交辞令一番。
"……我无法生育……"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凝视着杯中液体的桐原才黯然地说:
"我有严惩的男人不孕症,连现代医学都无法治愈……"
他是默认妻子的外遇吗?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从桐原凝视着一点的眼神中,司马实在找不出答案。
只知道他在精神的压迫下,已经失去了平常该的冷静与能力。
"听说最近的日本夫妇十对里就会出现在对不孕症……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司马安慰既无诚意而且敷衍。
"而且……我最近……情况不好……,已经半年没有跟妻子行房……"
这个男人已经不行了,不知道第几遍的想法又在司马及中浮现。
一个有着最起码自尊心的男人,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把这种事说出来,那可是男人最后的自尊啊!
还是他连自尊都没有了?司马凝望着男人苍白的脸孔。
"不举啊?"
这句明显充满嘲笑和恶意的话让桐原惊跳了一下,然而他连否定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回答的桐朱只是喘息地凝视空中一点。
"我听说你去陪筱田雄一郎……"
事到如今还顾忌什么?算是照顾他的代价吧,司马八卦地探问。
他并不期待桐原承认,只是有点想虐待他而已。
司马的恶意让桐原颤抖,他低声喘着气说:
"……就是从那时开始……,从那之后,我就完全不行了……"
桐原单手遮住脸,又弄乱了湿发。
他的反应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要是司马的话,即使是事实他也绝对会还认到底。
因为承认被同性强迫发生性关系,或是变成同性的性玩具,对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和不名誉。
再加上导致不举,男人的尊严可说是被彻底践踏。
然而,这对桐原来说是修关生死的问题。
已经变成不举的他,要是再失去筱田宠爱的话,就真的走设无路了。
难怪他会口口声声想死……司马俯视着眼前的男人。
从有点短的浴衣下摆露出他白皙的赤脚,那像女人一样纹理细腻而白皙的脚踝。
或许这就是他吸引男人的地方吧!司马冷淡地想。
还有……就是声音。
要是从他那神圣而禁俗般的音质里发现一丝情感的话,一定充满了蛊惑的感觉吧!
司马这才想这个男人自从入部以来,就常被评为拥有独特魅力之事。
突然间,他发现眼前的男人全然不看自己。
他不是因为在司马面前局促不安,也不是由于神智还未回到正轨,只是他害怕得不敢与人视线想接而已。
越是逃避视线就越会引出人类的嗜虐心。桐原一定没有发现,他这种习惯已经引起人类最基本的好奇心。
"我现在也是离婚,正在争取小孩的监护权。明明是我老婆自己离家出走,律师却说情况对她比较有利。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幸而已。而且,关于不举你应该去找精神科医生商量才对,告诉我也没有和。"
桐原惊慌地游移着视线。
"……这种事我怎么说出去……"
司马心中的不耐在这时达到顶点。
这个人根本没有自觉是在司马面前说话。而且,说不定他连自己在跟谁说话都不知道。
要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愚不可及的答案?
要是司马的话,与其把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还不如偷偷求助于医师。
看来这个男人真的已经失常到差不多了。
或许只有死才救得了他吧?
攀附名门当了入赘女婿却生不出后代,还屈服在筱田的压力下,成为他扭曲欲望的泄品,到后来变成不举,老婆还有外遇。
已经悲惨到这种地步的桐原无法主动提出离婚,弄到现在像神经病般失常,真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拜托你赶快睡吧,我还得回家把明天要交的工作做完。"
谁有空再陪他浪费时间?想死就自己了结吧!
自己一定是哪根盘不对劲才会陪他到现在。司马摇摇头,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
"等一下、司马……。你别走,别放我一个人在这里……"
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的桐原拼命抓住司马的手。
"求求你别让我一个……"
他嘴上念着想死又不愿意一个……,那种矛盾的心态让司马发笑,然后残酷地一根一根把桐原的手指扳开。
"政治家最后的手段,就是用手指插进自己后面刺激前列腺啊!这么做的话连六十岁的老头都会勃起。"
司马嘲讽的揶揄让桐原霎时无法呼吸,接着又哀求地望着他。
"……司马……"
他呻吟喘息着。
"司马……求你救救我……、司马……"
这还是司马第一次听到,有人像念咒似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像要捕捉他视线似地,桐原望进司马的眼底深处,听着男人用他低沉而清澈的声音,就像是自己唯一救星似地不断呼叫他的名字。
发现自己似乎被吸引的司马不禁苦笑。
他讶异着自己怎么会被几乎可以说是讨厌的男人吸引,却无法再度推开他的手。
"你真的有问题……"
司马摇头叹道。桐原只是沉默地流泪。
在充满暖意的房间里,看着男人的眼泪滴落在他青白的肌肤上。司马第一次觉得男人的眼泪是这么美。
放开司马的手,男人开始啜泣。
男人遮住自己的脸低声鸣咽,他搔乱自己的头发,为了消灭声音而啃噬自己的手掌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桐原重复着这相当幼稚的动作。
他是真的想死,同时也真的不想死。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桐原看来格外而危险。
司马第一次觉得他那纤瘦的背影充满了哀伤。
怜悯地感觉超过了嘲讽。
他花了一点时间来鼓起勇气。为了接下来的行为,他心中有许多必须跨过的禁忌。为了超越那些东西,他需要一点时间。
"只有一次。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负责。"
司马看着桐原紊乱的头发宣言。
即使发丝潮乱,桐原还是个充满洁净感的男人。从他的发线间隐约透露出的白色头皮,散发出异样的吸引力。
桐原咬着食指抽噎起抬起头来。
"别咬手指,会受伤。"
就像安慰小女孩似地,司马轻轻拉开桐原咬住的手指。
"……啊……"
饮进司马两根手指的桐原从喉底深深地喘息。
"……啊啊……"
桐原垂下的眼睑不住的轻颤。
从浴室里借来润丝精,好不容易才忍着痛苦包容下司马两根手指黏膜,开始强烈地收缩。
司马侧躺在桐原的身边,沉默地俯视着他的反应。
他白皙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汗。
乍到他紧握住自己衬衫下摆的纤细手指,司马不禁心想自己可能无法手下留情。
这个男人的精神已经崩溃到一个界限,要是连身体都损坏的话不会变成怎样?司马莫名冷静地想着。
侵犯他的感觉就像抚摸着被打上岸的鱼肚一样。生理明明厌恶,却又有掩不住的好奇和魅惑。桐原那毫无防备的身体,随着司马手指的任何一个小动作而敏感反应。
他按住桐原反射性想要逃避的肩膀,翻开他的浴衣下摆,伸手探索那本不应该摸索的地方。
男人的身体跟女人在基本构造上就不相同,不像女人一样天生就有接受男人的器官。然而,那种触感却又比想像中柔软,司马继续深入那缺乏滋润的内部。
"……!"
低沉的喘息后,桐的圈上司马的颈项抖动着腰身。
感觉桐原明显不同的反应,司马再轻压了一下指腹所碰到的那一点。
"……啊啊……"
桐原低沉的声音微带着沙哑,这次腰间的反应更明显了。
"这里……?"
抱住男人攀附的身体,司马在他耳边低问。闭上双眼的桐原咬住下唇不停点头。
"啊啊……啊……啊……"
桐原的喘息声逐渐嘶哑起来。
他那原本派不上用场的下半身也开始有了反应。
就像他本人所说的,即使爱抚也起不了作用的下半身,却在司马弹指之间像女人般蠢动起来。
"你这种身体……要怎么讨筱田欢心……"
拨起他湿乱的前发,司马好奇地问。
桐原睁开泪眼。
"……用舔的……"
"舔……?"
桐原发出低吟,把头埋在司马的胸前。
"因为没有用……所以我只能用舔的……。即使他抚遍我的全身也毫无感觉……"
不知是想到当时的屈辱还是现在的快感,桐原再度落泪。
"我只能舔他……趴在他的身前……。他像橡皮一样……我宁愿去舔真正的橡皮……"
被问及丑陋情事的桐原似乎燃起了被虐的欲火,他含着泪水扭摆腰肢低声喘息。
会意的司马再加重了手指的力量。
"啊……啊、啊啊……!"
突然按捺不住的桐原放声叫了出来,他紧抱住司马的手腕,像女人一样达到了高潮。
连拉好衣摆的力气也没有,桐原像死角般瘫在床上。司马凝视着玷污自己掌心的白色液体,心想这就是表精症男人的精液。
"舒服了吧?"
司马到浴室把手洗干净才出来。
还躺在床上的桐原勉强拉好衣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下次就像刚才一样专攻那一点就行了。"
司马把毛巾丢过去。桐原艰难地起身。
"……司马……"
看到坐在床上的桐原敞开的衣领间,透露出的白色颈项和细瘦的肩膀,司马不禁有点动摇地移开目光。
那种慵懒的感觉比女人更情色。
桐原轻舔自己干涩的嘴唇。
"……求求你……再一次……"
这个男人真的有毛病,司马笑着想。
他真的连自尊也消失无踪了。
这次可不是手指就能解决。
明显地嘲弄完桐原后司马有点后悔了,被说成这样有谁会不生气?
桐原垂下眼睛陷入深思中。
然后他轻唤了一声……司马。
"我会舔……我会舔你……,所以求你……再一次……"
用细瘦的手指撩起头发,桐原又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的薄唇潮红得令人想入非非。
"你……来真的?"
司马耸耸肩。
桐原没有回答,只沉默地走下床跪在司马的面前。
桐原陶醉地看着自己掌中越来越强壮的司马。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解开男人的皮带和长裤,但是不适应的感觉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在浓密的毛发中以理想的角度站立起来的男人分身,跟筱田委靡而丑恶的下体完全不同,充满了年轻的生命力。
用手指搓弄司马那比一般人更大的尽寸,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含了进去。
感觉到司马在瞬间屏住呼吸,桐原把男人的高昂更深地含进嘴里。
把自己所没有的强壮力量含进口里就仿佛能获得同样的力量,那倒错的异样冲击在桐原体内奔窜着。
"……喂……"
司马用他灵活的手指抚摸着桐原耳际,用困惑的声音叫他。
平常的司马虽然是个冷漠的男人,但是此刻的爱抚却充满技巧且有不可思议的温暖。
桐原嘴里含着灼热的肉块,还抬起眼来仰望着司马,随即又低下头去专心地以舌伺奉。
司马呼吸急促地抓住桐原的头发,然而桐原还是不为所动地握住他的分身,上下移动着嘴。
他不像在应付筱田时充满厌恶的感觉。
反而陶醉地感受在自己口中坚硬茁壮的高昂。
希望他赶快成长,就像刚才一样引出自己体内那几乎痉孪的快感……。抱着这样的信念,桐原跪在司马张开的腿间努力爱抚。
经过了半年、甚至一年以上的禁欲岁月,桐原不容许好不容易才解放的欲望就这么消失了。
快一点、快一点……。桐原吞噬着司马完全勃起的分身,闭上眼睛全心运用着舌尖。
突然,司马不发一言地拽住桐原的头,把自己的下半身从他的嘴中抽出。
口间还残留着透明唾液的桐原,湿润着眼睛仰望着他。
司马粗暴地拉起桐原跪在地毯上的身体往床上带。
把身上凌乱地缠着浴衣的桐原推倒在床上,司马发出类似动物般的呻吟,动作迅速地扯下领带和衬衫。
不到几秒钟,被抓住双腿的桐原,暴露出他那刚才抹过润丝的密处。
司马粗野地跨在桐原身上,也不给他抵搞的机全就伸指再度撑开他的窄道。
"……好痛……!"
那狂暴的行为让桐原不由自主地抓住司马厚实的肩膀抗议,然而或许是有过第一次的吧,他的内部竟然顺利地接纳了司马的手指。
"啊……啊……"
桐原无意识地喘息,含着泪水仰望司马并且摆动腰身。
"……嗯啊……啊!"
擅于性技的男人立刻就能把握到重点。
被执拗地攻击内侧某一处的桐原不觉发出黏腻的鼻音,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司马的肩膀。
那足以让脑部麻痹的快感冲击着桐原的双腿之间。
他闭上眼睛,把自己交给司马所给予的无上快感。
曾经解放过一次的身体再度复苏,随着司马指尖的动作而愉悦跳动着。
"啊…… 司马……司马……"
桐原痛苦地呼叫男人的名字。
下一瞬间,男人抽出手指,取而代之的是更热更大的物体。
"啊啊、……啊啊!"
抱起他意外柔软的腿弯,司马加入体重慢慢潜入桐原体内深处。
在男人粗暴的摇晃下,桐原听着那好像不是自己而宛如女人欢喜的娇吟声。
男人压迫的体重以及从内侧紧近心脏的压力,让桐原几乎喘不过气来。
承受男人的肉体,不断剧烈呼吸的桐原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
已经分不清楚那是快感还是什么,桐原抓住床单迸射出白浊的液体。
无视桐原弄脏了自己腹训和胸部的液体,司马仍旧昂地上下摆动着摆身。
他听不清楚司马说了些什么。
被他从内侧摩擦,桐原的下腹又再度站起。
意识逐渐朦胧的桐原,只能为了更深地迎入男人的肉体而扭摆腰肢。
司马有点茫然地从怀中晕厥的男人体内抽出自己。
将身体从黏膜中抽出时,充满了近乎快感的压近感。民在欲望残渣的煽动下,皱眉舔了舔干热的嘴唇,拨开躺在自己身下男人迷乱的前发,确定他是否就是桐原。
他那挺直的鼻梁和微启着唇晕厥的表情。眼前这张线条纤细的男人脸孔,千真万确就是桐原。
"不会吧……"
民自言自语。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尝试过的快感。
而且还是在自己一向视为劲敌的同期的体内。
那种令人狂乱的兴奋是什么?司马自问着。
他记得第一次抱女人的时候都没这么失控。
"饶了我吧……"
自言自语的司马放下还抱在怀里的桐原的走下床。
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把衣服脱掉都不记得。
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在邻床,司马走进浴室。
他转开热水,将桐原弄脏自己腹部的液体洗掉。
自己怎么能忍受同性的精液射撒在身上的行为呢?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司马不断地抹去挂在鼻梁上的水滴。
洗完澡让朦胧的头脑清醒一点后,司马在镜前擦试着湿发。
拥有一身均匀身体的男人在镜中看着自己。
完全看不出是会放任欲望专向同性、饥不择食的男人。
但是,跟妻子不和已有一年的司马,当然没有同床,虽然在有贺的介绍之下跟几个女人睡过,想到跟最后一个女人睡过的时间,难道是禁欲半年出了问题吗?司马把脸埋在毛巾里不得基解。
而且,握住桐原的弱点也就算了,居然还顺水舟地跟他发生关系,这不是自己该有的行为啊!
看他的模样,说不定不会记得今天发生过的事。果真如此的话,明天早上一定得赶快取回主导权不可……,在心里下定决心的司马拿起挂在门上的浴衣穿上。
不过,那种异样的魅力又是什么?司马绞着洗脸毛巾暗想。
他不是没有碰过舌技更好的女人。
然而,桐原那拙劣的舌技居然能让自己在瞬间忘我……。司马想起刚才他跪在自己 前含住下体的表情。
那像是断了弦的声音、表情以及感觉,还有普通的女人也难以匹敌,充满脆弱的艳色。难怪筱田会对他异常执着。
能够一眼就看出桐原特质的筱田不愧是男色界的行家。
抱着复杂的心情,司马拿着拧干的毛巾回到室内,俯视着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半裸男子。
他该不会死了吧?有点担心的司马把手放到桐原的鼻下。
确定他还有气息后才松了口气,帮他擦拭被自己弄脏的下半身。
"……嗯……"
温暖的毛巾让桐原缓缓睁开眼睛,但是随即又像失去意识似地沉沉睡去。
那是一种十分消耗精神以及体力的睡眠方式。
不能把处在这种状况下的桐原丢着不管,司马把他的衣服拉好抱起来移到隔壁床上。
如此大的动作仍没有把桐原惊醒。
我到底在做什么?对自己抱持疑问的司马把脱下的衣服用衣架呆好,这才开始找开该做的文件。
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半。
投宿的客人都已沉睡的饭店里,只听得到空调的运转声,这更让司马意识到自己与桐原共处一室的事实。
司马回过头看着在床上沉睡的男人。
他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非把情绪切换到工作上不可……,司马甩甩头,再度把精神集中在桌上的文件里。
一向把闹钟定在七点前的司马准时醒来。
他立刻知道自己不是睡在家里有卧室。
身旁的桐原还在错昏睡中。
司马好不容易把工作解决完已经是清晨五点半了。
两个男人激情过后的床上无法睡人,司马只好跟桐原挤在一张床上休息。
他虽然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头脑却异常清醒。
"桐原,起来了。"
司马把还睡着的桐原摇醒,拉进浴室后转开热水。
而自己就利用这段时间整理仪容。
司马边套进衬衫的袖子,边在心里下定决心绝不能承认自己的错。
当他为了刮胡子再度踏进浴室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的桐原赶紧藏住身体,他却不在乎地做起自己的事。
昨晚都已经丑态毕露了,现在再藏也没什么用,桐原尴尬地微笑。
不能把弄得一塌糊涂的床放着不管,司马无奈地掏出几张纸钞压在被子下面。
然后他打电话请客房服务送两份的早餐来。
刚好七点,男服务生把昨晚桐原送洗的衣服送了上来。
司马把衣服塞进刚好从浴室出来的桐原手上桐原尴尬地开始着衣,司马从他手上抽出领带。
"你喜欢朴素的式样?"
司马把领带挂在自己颈上说。
被夺走领带的桐原微微埋怨地看着他。
司马把自己的领带丢过去。
"我昨天拒绝上司邀酒,不能让他知道我住在外面。"
立刻会意的桐原不发一语地打上司马的领带。
打上司马黄色领带的桐原看起来更纤瘦了。
听到房间门铃响,桐原反射性地畏怯起来。
"送早餐过来了。"
听服务生的声音,司马丢下桐原走到门口。
"我帮您送到里面。"
服务生殷勤地说。不想让他看到凌乱床铺的司马摇摇头。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谢谢。"
目送服务生离去的背影,司马把餐车推入房里。
在司马把餐具摆上桌子的时候,站在窗旁的桐原沉默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吃吧!"
司马找开电视,转到NHK频道催促着桐原。他摇摇头。
"……我吃不下。"
那哀凄的诉说声只换来司马冷漠的一瞥。
"还是得吃吧?我可是亲人去世也一定会吃早餐主义。"
司马并没有要威胁他的意思,然而桐原却害怕地缩起身体,伸手拿起汤盘。
两人在播报新闻的时候一语不发地吃着早餐。
司马把早餐吃得精光,但是桐朱就像他所宣言,面包和汤都只吃了一半,只是苍白着脸色坐在原地。
准备要出房间的时候,司马无言地帮桐原整理歪斜的领带。
桐原垂下眼睛,凝视着男人替自己整理服装的手。
司马就这样带着桐原到柜台去结帐。
"你还是有用啊!"
在车站买标的时候,司马附在桐原耳边有点像封嘴似地低语。
本来还一路沉默的男人此刻才像找回自己似地,用一如往常愤恨的眼光回瞪着司马。
终章
"司马……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接近午休结束的时候,桐原走到刚从彼动贩卖机买咖啡回来的司马身边,吞吞吐吐地说。
司马交叉着双腿,把椅子转向桐原的方向,凝视着这个有着神经质容貌的男人。
桐原还是一样不敢与司马视线相接地低下头。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这奇怪的习惯有多么勾引人?司马半嘲讽地想着。
从那夜以来,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也不知道有没有振作起来,桐原在表现上还是跟平常没有两样。
司马虽然对之后的发展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但是总觉得没有必要自动去问,也就顺其自了。
"什么事�"
司马半带不悦地回问。眼前穿着蓝色西装的纤瘦男人递出一个小纸袋。
"我想把……领带还给你……"
司马看看袋中,应该已经洗好了吧?还用塑胶袋包起来放在里面。
"不好意思,你的我还没送洗。"
司马耸肩说道。已经算是单身的司马忙着照顾自己都来不及,早就把领带的事丢到一边。
"没关系,不急……"
桐原垂下眼睛。
"不好意思。"
把纸袋放在桌上,拿起笔准备办公的司马发现桐原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怎么了?"
言下之意要桐原要回坐位的司,看着男人的薄唇犹豫地张合着。
原来端正容貌扭曲起来的表情,也会引起人的嗜虐心啊!司马冷静地分析。
"还有上次住房的费用……"
桐原有点语焉不详。
那的确是难以启齿的事,司马苦笑地想。
退房的时候,因为桐原还浑浑噩噩,所以刷步会房租的人是司马。
"无所谓。"
司马喝一一口咖啡耸耸肩。
"我还给你添了麻烦……"
他以为把钱算清楚就能当作没发生过吗?司马还以桐原打的是这样的意算盘,但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
反而站在司马面前的他,就像不经世事的小女孩般生涩。
"不用顾虑那么多。"
差点食指又大动了,司马为自己内心危险的冲动轻笑。
处理得不好恐怕还会上瘾呢!
桐原犹豫似地几度咬着嘴唇。
"你……今晚有空吗?"
没有马上回答的司马,脑中快速计算着握住桐原弱点的利益及自己可能承担一风险。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司马算是对桐原有极大的恩惠。
虽然,他是第一次跟同性有肌肤之亲,但是由于桐原的洁净感和缺乏男人的粗犷,就算性交也没有不悦的感觉。
他已经好几年没对别人产生那激烈的情欲了。
也不知道司马的计算,桐原继续说:
"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如果这是邀请的话,陪他玩玩也无所谓吧……司马考虑着。
对这么个怯懦又充满人性弱点的男人,司马有极的兴趣。
在即使坐着办公也免不了竞争的财政部内,司马和桐原的关系正急速改变中。
司马有预感两人可以会互相伤害,因为桐原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人。
就算现在乖乖就范,但他并不是一个会长久任凭司马摆布的男人。
一个不小心,或许死的人就是自己。
然而,比起这些风险,司马在桐原身上感受到多年来从没有过的兴趣。那异样的感觉强烈地刺激着他。
司马边为自己的邪恶企图苦恼,边用目光计算堆积在桌上的文件数量。
"可能要忙到九点左右吧!可以吗?"
桐原默默点头。
完
2 comments:
2007年2月26日 18:53
终于看见一个熟悉文字的BLOG了
能请教下如何做能使文章分类么?
可以联系retnib@gmail.com 谢谢,顺祝新年快乐.
2007年2月27日 15:19
文章分类是在新增页面元素中点选标签,然后在发表文章的窗口中添加所需的标签,诸如:日常生活,BLOG技巧等等,在页面自然会出现文章标签的归类了。当然也可以用标签云,就像我的blog做的那样,但是我觉得不是很整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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