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四月故事之虚伪的亲子饭
孝顺是什么,各人有各人不同的理解,不论是何种性质的理解,不应带有目的性的孝顺若成为子女用来自我满足的道具,那还如直接扯去掩饰真实意图的伪善面纱,有时候赤裸的直接行为反倒是让旁人能轻松地表达爱憎情绪。
上月,一辈子从未对家人、社会有所交代的舅公查出食肠癌晚期,对一个曾经得过肾脏癌的人而言,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晴天霹雳,对仅以血缘维系的亲戚而言这看得到结果的治疗和陪护过程则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对舅公待人处事的行为评价,拿人民大学金正昆教授的一句话来形容最合适不过,"在家里摧残家人,到单位残害同事,到社会上与人民为敌。"舅公的一生可谓神秘莫测、丰富多彩,但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却仅有单调的"自我"二字,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何一个没有付出的人能在他理应愧对的人面前自满自傲,为何在迟暮的寂静中他迟迟不懂得自我反省。
舅公的父亲在我妈小时候就去世了,舅公的母亲,我叫老太太,在我小时候去世,这位两位长辈皆因病而亡,在他们生病期间,在外胡天胡地的舅公从未回家探望过老人,在老人的葬礼上,对着众亲属和前来吊丧的人,舅公哭得声嘶力竭,几度晕厥。今年清明,我和家人到老太太坟前扫墓,从老家房子到墓地仅十分钟步行距离,舅公却没有随我们同去。而今想来,舅公的绝症也许是上苍对他种种劣迹的惩罚。
最近,好友推荐我看一本名为Many Lives, Many Masters的书籍,作家是一位叫Brian L.Weiss的心理学专家,暂不求证书中所述故事的真实性,此书通过详细实例论证了轮回的存在可能性。这种以生死作为起点的轮回在现实生活中的绝佳例证就是舅公和他的儿子,即我大舅。在我母亲那一族里,舅公、大舅、大表弟三人的脾性惊人的如出一辙,精于说谎骗人、喜好做面子工程、不愿承担责任。每每看到这三人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俄罗斯套娃。
大舅乳名长宝,由于是家中第一个儿子,自然是集宠爱于一身,尽管当时条件艰苦,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舅从小就养成了一副堪比旧时无赖贵族少爷般任性张狂的臭屁脾气。那些基本的道德礼仪要求,诸如受人恩惠应涌泉相报,对只知道索取的自私大舅而言不过是一纸空文。舅公这次的癌症,身为医生的大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根据主治医生的诊断,舅公食肠癌的诱因是肠道息肉,病根在一年多前就已撂下,若早做肠镜检查,完全可以康复,手术简单且费用不高。但在总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大舅荒唐的坚持下,以及身为护士长的大舅妈无知的诱导下,即大龄老人不能做肠镜检查,化验排泄物便可判断肠道疾病,懒惰成癖又缺乏主张和基本医疗常识的舅公满怀希望地一步步踏上不归路。
两年前舅公的肾脏癌手术是在大舅就职的医院进行,手术很成功,癌细胞未扩散,舅公被摘除了胆囊和一个肾脏。这次的手术为大舅赢得了年度孝子的称号。而这个手术能顺利进行,完全得益于老爸老妈的精心陪护和家乡医院的细致检查,在这期间,大舅却以种种理由迟迟不回家乡敲定最终的诊疗方案,最后在老爸忍无可忍的震怒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舅公接到他所在的医院。
同样的剧目在两年后又重新上演,这次大舅掀起的舞台风暴比先前更为强烈,处于风暴中心的亲属、医疗人员、护理人员面对狂风过后的狼藉景象只能以无奈的苦笑抚慰受伤的心灵。在这场大舅自导自演的《宝爷省亲记》中,可谓高潮迭起,就连我这个阅片无数的老观众都无法预测下一步的情节走向,其中有两幕戏堪称这出荒诞剧中的经典,一幕名曰《欲加之罪的越俎代庖》,一幕名曰《癫狂小丑的叫嚣曲》。
前者的剧情是这样的,我爸在舅公的诊断结果出来后,一手包揽了本应是儿子负责处理的全部难事,诸如决定第一时间住院、安排当地最好的病房、联系经验丰富的主治医生、打点各类关系人群等等,换了任何一个有最起码教养的人,对近期身体欠佳的老爸的以上行为不要说感恩戴德,至少也应心存感激。但在他乡电话遥控指挥的大舅的出牌却让人岔气,他非但未主动联系我爸表示一厘一毫的感谢之意,反而在接到我妈的指责电话后,有如泼皮般地将自身的不是一篓子撒到我爸身上。杀伤力惊人的破坏性言语自白森森的齿间飞蹦而出,充满了一个正常人不该有的莫名咒怨。台词大致是这样的,"姐夫本来就是女婿,是外人,我父亲的病不需要你负责,手术也不要你签字,只要我们姐弟几人签字就可以了,放心,你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听到这些,我爸的血压立刻飙升到了160,而后来得知此事前因后果的我则是愤怒到了极点。可以想象当时大舅那张长着雀斑的白净面皮所表露出的狰狞模样。
第二天,我妈从医院回来带回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原先一直对我们客客气气的主刀医生态度突然发生了急剧转变,原因不明。经过我和老爸的分析判断,这位为人爽直的医生态度变化的根源肯定是大舅的电话,一向喜欢捉人短处的大舅在对待同行方面总是站在绝对的制高点,盛气凌人地指指点点。我还真是佩服大舅这没有支撑点的狂傲自信心。结果大舅生产的恶果只能由我爸想法消化,怎个冤枉了得。
后者的剧情发展更是离奇到了连阿瑟.柯南.道尔都无法预测的地步。舅公的手术相当成功,主刀医生考虑到术后恢复保留了肛门,但因肿瘤太大,切除的肠子接近一尺,只能做"造口"解决排泄问题。在医生、护士、护工和家属的看护照顾下,舅公术后的恢复情况也相当良好。为了表示所谓的谢意,大舅跟我妈提议要宴请主刀医生、床位医生、麻醉师等人,人员的联络和酒店的安排全部扔给我爸处理。已然受了一包气、惹了一身骚的老爸一开始没有搭腔,但在我妈的反复请求下,他只能接了这摊吃力不好讨好的活。虽然老爸和我早就预料到了这次宴请可能发生的结果,即提议请客的人是大舅,最终结帐的人是我爸,要求送礼的人是大舅,最后买单的人是我爸,但大舅在宴席上、散席后即回家前等一系列行为还是令我们始料未及。宴席上,大舅好一派主人作风,宴席后,他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结果导致老爸只能通过电话跟他确认第二天的行程安排。
如果说大舅在看护舅公的短短一周时间给众关联人士献上的一幕又一幕表演令人深刻到切肤的地步,那么作为落幕的终场演出则是一次让人无法忘记的伴随着尖利破音的究极恶魔召唤。在医院陪护舅公,一夜未眠未休的老妈正准备回家休息的时候,大舅来了,带来一首癫狂小丑的叫嚣曲。由于舅公无法进食,只能靠挂营养液保证必需的新陈代谢。营养液的点滴速度有一定要求,滴速过快的话对病人身体不利,但舅公使用的营养液稠性极高,想要加快速度根本无法实现,加上值班护士会定时检查夜间挂液病人的情况,就在这一切正常的状态下,大舅以原应在当天下午挂完的营养液却在上午挂完为理由,先杀到护士台,把值班护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通,随即又奔回病房冲着阿姨大吼大叫了一番,接着指着疲惫不堪的老妈破口大骂。粗鲁的嘶吼声、飞溅的唾沫星子、扭曲的表情、乖张的肢体动作,这时的大舅无疑是舞台上最光彩夺目的演员。
下周四,舅公那就要出院了,一向糊涂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在这次的治疗过程中,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亲情在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化人中的脆弱存在。舅公、大舅这对怪异的亲子就在这既定的轮回中沉沉浮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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